粘稠的鮮血滴進他的眼睛裡。
聽到我淡漠的稱呼，黃錦立幾乎氣得發抖。驕傲如他怎可讓譚寒對他施以援手。他的視線牢牢盯著我，手一揮，蹦出兩個字：「不用。」
真的不用嗎？
他額頭上傷勢最重，臉上，手上還有一些擦傷。
但黃錦立就這樣背影一轉，走了。他走了幾步，明顯呈現出一些暈眩，身形都快不穩，卻死不肯回頭……
我挪開目光，佯裝平靜：「我們進去吧。」
譚寒卻一動不動，低聲問道：「就這樣讓他離開？這麼重的撞擊，他可能會腦震蕩。」
地面上還殘留著花盆的碎片，土壤……
如果剛才這些真的從高空墜落，砸在了我的頭上，可能現在一屍兩命的就是我……是黃錦立最後救了我。
他額頭上不斷低落鮮血，臨走前神情悲絕。
我閉了閉眼，吸了口氣，更加冷酷：「是他自己多管閑事。」
宋微，殘酷一點吧。
殘酷一點，對你們三個人都好。
譚寒不再做聲，只是默默扶著我，走進攝影工作室。一路都很小心四周的情況，避免有其他危險情況再傷到我。
攝影師很有名，主編也很親切，化妝師也化得很好。
工作室放著很有場景感的歐美音樂，很激昂，通常來說，這種音樂很能調動情緒，然而我怎麼拍，怎麼擺造型，還是有點不再狀態。
明明強迫自己拿出最專業的態度完成這次拍攝。
可眼前還在回閃最後一刻，黃錦立用身體護著我的情景，他知道我懷有身孕，所以整個緩衝都在他身上。他的第一反應，是我和寶寶不能有事，就算我懷的是別人的孩子？……
呵，肯定是我想太多吧。
黃錦立這種人怎麼會這麼包容？然而，他轉身一路走一路斑斑血跡的樣子，卻像烙印一樣烙在我的心底。
鎂光燈不停閃爍著。
攝影師舉著照相機，看了看回放，又跟主編、譚寒商量著什麼。
時尚雜誌主編有點尷尬的打著圓場：「宋微有了身孕，好久沒拍，狀態沒有以前好是正常的。」
我的表現已經這麼差了么？
狀態沒有以前好，不就是狀態很糟糕的意思么。
我從背景板前走過去，脖頸上金色誇張的項圈雖然迷人，卻也壓得脖子很重。我自己拿過相機看了起來。鏡頭裡面的人，眼神飄忽不定，一臉強撐，眉宇之前卻泄露出濃濃的擔憂，這個樣子令我自己都難以忍受！
何止沒有達到封面的拍攝標準。
主編勉強的笑勸道：「聽說當孕婦是很辛苦，是不是這兩天沒休息啊，微微？」
的確大失水準。
內行人一眼就看得出。
我正想道歉，譚寒先我一步說道。
「剛才有個花盆從樓頂掉下來，差點砸到微微頭上。微微沒事，但有一個路人頭部受傷。微微親眼看到了。」
譚寒這麼一說明，主編和攝影師立刻露出「原來如此」的瞭然目光。
主編手摸了摸我的手臂：「難怪連手臂都是涼的，是不是被嚇到了？」
攝影師：「是啊是啊，如果是我差點被花盆砸到，肯定也是驚魂未定。」
主編善解人意的說道：「微微，要是你今天精神狀態實在不好，我們就換個時間再約？我們也不差這一兩天。」
「不，不用。又沒有砸到我，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呢。我調整一下就好。」
任憑她們怎麼體貼照顧我，我還是強硬的拒絕了。
不能因為黃錦立傷勢不定。
就擾亂我的心神，干擾到我的工作狀態。
我對自己說道：別忘了，他現在對你而言，什麼都不是。
我強制自己不再去想他流血的樣子，受傷的額頭，冷酷一點，冷酷一點。我深呼吸了幾次，重新站到鏡頭前。
最後出來的效果還可以。
主編和攝影師笑道：「微微，你這是像雷厲風行的女皇，滿臉魅惑冷漠，跟其他明星孕婦照，不一樣呢。」
我挑了挑眉：「不一樣？」
攝影師：「她們是那種很溫柔，一臉母愛，沉浸在寶寶即將出生的欣喜。微微姐你果然霸氣美艷依舊。」
我勉強笑了笑，卻有點不自在。
太刻意了。
為了斷開黃錦立對我的影響，我故意做出以前的招牌風格，卻忘了……我如今的角色，已跟以前不同。
回來的路上，譚寒在前面開著車，樹影倒映在車窗上，我的心情不是很好。
譚寒：「他救你。你擔心，也是人之常情。」
我沒出聲。
「你要不要打電話過去問問？」
「夠了吧你！」
我突然有點怒了，朝著譚寒發火道。
譚寒在前面，一句話都沒有反駁。就像我每次無論心情好，還是不好，他都默默承受著。看著他寬厚的後背，沉默的樣子，我心裡變得自責起來。
譚寒。
對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要對你發火。
我只是痛恨我自己。
你有沒有試過這種感覺。
當你悲傷時，你不想露出傷心絕望的一面，因為你不想被你的敵人譏笑；當你難過時，你不想露出悲哀的一面，因為不想你的家人朋友擔心；然而，為什麼，當你悲傷時，你可以強裝笑臉，當你難過時，你可以仰頭大笑，唯獨當你不想再在乎他，不想再被他影響，卻沒有辦法做到？
痛恨的，就是這樣的自己。
誰來教教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怎麼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