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平心而論,我跟她連朋友都談不上。

更不要提,黎雪曾經耍手段,搶走過我的角色。為什麼生活中,總有的人會覺得「看,我都這麼可憐」,所以我求你你就一定要讓給我?

對黎雪不怨恨報復,不落井下石,本身已是底線。

但我沒有立刻拒絕黎雪,而是轉頭看了看譚寒。不關心黎雪最後會怎麼樣,可我擔心譚寒的反應。在那些過去的歲月中,譚寒已成為我人生中一個特別的存在。

他不像黃錦立時而令我痛苦,時而令我傷心,時而讓我歡愉。也不像阿Ken那樣,逐漸成為我的家人。但他卻是我心裡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就像你的影子,冷靜而無聲,似乎可以失去,然而一旦沒有了,你便不再完整。

濃濃的陰影里,譚寒的眉峰擰著,幽黑的眼睛看著黎雪。他神情冷漠,但眼神還是有些不忍。他就像一座佇立在荒野里的孤獨石碑,看似無情,卻透出一種荒涼與悲傷。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我招了招手,阿Ken看出我的意思,軟硬兼施把黎雪勸了回去。我們三個癱在沙發上,彷彿打了一場大戰,但累的是心。氣氛寥落了很多,大家一時之間沒有說話,避而不談剛才的事。

「其實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這個圈子。何必硬要往裡湊?這也不是什麼乾淨的地兒,早點退出,結個婚生個孩子,不照樣可以過得很輕鬆?」過了片刻,阿Ken才裝作一副輕鬆的模樣,說出這些話。他語氣半開玩笑,實際上,是說給譚寒聽的。他在開導他。

「這就是我被剩下來的緣故么?看來在圈子裡混,真的嫁不出去啊。」我也語氣故作輕快的回應。

「您是女王,風刀雪劍都不怕的好么?還在乎一個男人?」

阿Ken笑嘻嘻的,隨著我一唱一和。

我們一邊說,一邊暗暗打量了一下譚寒的臉色。在我們七扯八拉之下,工作室的氣氛這才好了一些。譚寒也像忘記了剛才的事,唇角重新微微勾起,做著自己手上的工作。

我讓阿Ken先走,說自己要留下看劇本。阿Ken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譚寒,拍了拍我的肩,這才離開了。外面夜幕降臨,整座城市都被濃重的夜色籠罩著,高樓大廈的燈光像是鑲嵌著拜占庭時代的水晶酒杯,一格格的窗戶彷彿錯落有致的水鑽,顯得遙遠而虛幻。

我拿著果汁,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踱了幾步,腳步有些猶豫。我看了看譚寒,他的身影像剪影一樣,映在工作室做舊的復古牆壁上。阿Ken臨走時的那個眼神,代表他清楚,我和譚寒會有一番徹談。

「是不是在想黎雪的事。」譚寒看也沒有看我,處理著手上的文件,他的語氣冷靜而理智。

「那個角色……我沒有辦法讓給她。」

我吸了一口氣,說出我的心底話。

好萊塢這個角色,是我事業非常重要的一筆,關係我們工作室的未來。沒有這個角色,我們就只能居於國內。有了這個基石,我們才能通向更高的影壇!不管是黃錦立也好,還是黎雪,還是什麼其他人,我都不會讓出。

因為自從有了工作室後,除了從演員到一個工作室負責人身份上的轉換,還有責任和義務的增加。我不再只是一個「有代言、能接片就夠了」的女星。我身上背負的,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星途事業,還有那些投資、看好、支持我的人!

工作室成立的越久,我便越能感受到,為什麼黃錦立對他的品優娛樂那麼上心,因為你會覺得那些是你的使命與成就。但跟黃錦立不同的是:他可以說出,沒有宋微你,品優娛樂還是品優娛樂。他可以成為一個君臨天下的帝王,即便孤身一人。

而我卻明白,我無法做到那樣。譚寒也好,阿Ken也好,都是工作室最重要的部分。他們是我事業的支持者,更是我人生中難得的戰友和朋友。沒有他們,我可能無法做到黃錦立那樣。

黎雪,她想在演藝圈混,卻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她以往在粉絲面前裝清純,私底下驕縱,她哭泣流淚的樣子也的確可憐。然而,提出這個建議,卻是因為譚寒的緣故——因為譚寒跟她關係不一般,所以我才想是否需要幫她一把。

「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推薦她演國內的電視劇。或者在我製作的這部劇裡面,演一個重要的角色。」

「不用了。」

然而,出乎我的意外,譚寒卻直接拒絕了。

我微微一怔。

當時譚寒看黎雪的眼神分明是不忍心……

譚寒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上次那個角色,本就不屬於她。正是因為每次一哀求,一哭訴,就有人幫忙。所以才從來沒有真正的成長。」

「挫折、艱難,都是別人背負,有的人選擇輕鬆取巧的辦法,現在落入這個地步。也是……自己的原因。」

「可是……」

不知道這些是不是譚寒的真心話。

因為我看不到他的臉,看不見他的眼神,但倘若這些都是真的,但他為什麼不敢看著我……

遮掩,本身也是一種無法面對。

「但你真的想這樣嗎?」我斟酌了一下措辭,「我是說,過氣、沒人氣,對一個演員來說,的確落差很大。她真的能承受得了嗎?」

我是從小演員熬過來的。

在這個只看你一眼,就從你的資歷、地位、名氣、背後勢力來評判的地方,它有著最功利的偏見。嘗過了高高在上滋味的人,怎麼可能甘心這種落差、落魄與恥辱?

「這樣對她反而更好。」

「就像阿Ken說的,有的人適合這個圈子,有的只不過是被它的浮華迷住。既然不適合,不如早點退出。」

譚寒說的冷酷無情。

好像黎雪怎麼樣,他一點也不關心。

空氣里寂靜了下來。

「譚寒,」但是,我對他說道,「你轉過頭,看著我。」

他肩膀的線條僵硬了一下,過了兩秒,譚寒才緩緩轉過身。他幽深的眼眸,像是最平靜的黑色湖面,看不出一點漣漪。

我眯著眼睛,冷靜的看著他。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真的會被譚寒的反應迷惑。可是現在的我,卻更了解阿Ken,更了解譚寒。他是一個責任心很重的人,他聰明有手段,卻從不外露,然而,越是心中有愧,表面上越會做出根本不在意的樣子。好像從此受到你的仇恨、漠視,本身就是一種應該的事。所以既然如此,那麼不如由他來先做這個壞人。

他總是習慣用這樣的方式「懲罰」自己。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你應該罵她,痛斥她,罵醒她!這才是最正常的反應,而不是這樣無動於衷,這麼的理性……是不是其實很想為她爭取這個角色,是不是因為覺得難辦,所以才……」

我推測,其實譚寒內心是想將這個角色讓給黎雪。只是由於我的原因,他才陷入進退維谷的地步。

「不,」譚寒眉頭劇烈的皺了皺,扶著辦公桌的手漸漸握緊,「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為什麼?」

在我看來,他跟黎雪一直在一起,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關係親如兄妹,他為此故意冷冰冰的說話,就是為了遮掩心中對黎雪抱有極大歉意,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譚寒頓了頓,視線轉到一邊。

「因為,最讓我對不起的人,是你。」

我微微一怔。

「是我,拿走你最重要的角色。是我,挑撥你和黃錦立,是我讓你國際影壇之後延後數年,是我……讓你和黃錦立決裂至今。」

他的背影有些僵硬,彷彿用了很大力氣,才艱難的說出這些話。

過了幾秒,他接著說。

「我做了這些事,你有沒有怨恨我?」

我的眼睛逐漸睜大。

沒有想到,直到現在,譚寒仍在擔心我是否在怨恨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當我決定用他當我的左臂右膀那一刻起,我就決定把以前的事摁下。然而,抱著這樣想法的他,還來我工作室工作——是為什麼呢?是為了當初而贖罪嗎?

是的,在工作室成立之後,我們盡釋前嫌,但我們才沒真正直面過的那些事。我們都當做一種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

跟阿Ken也好,跟譚寒也好,我們所有的和平共處,僅限在我們三人的時候。倘若只單獨剩下阿Ken和譚寒,或者我和譚寒,氣氛反而有些尷尬。

我以為,放下的,是我就夠了。

原來做錯事的那個人,才是真正需要放下的。因為,他所作的那些事,會像一個有罪的烙印,早已烙在他的心頭。平日里並不提及,可烙印帶來的慚愧和贖罪的心情,卻一直壓在心底。

「不。不是你的問題。」

我平靜的陳述著。

「即便沒有你,我和黃錦立也會分開。因為他沒有沒真正了解過我。感情再深,若是看不到你真正的優點,便不會真正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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