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氏族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個房間

馬蹄驚起了樹枝上打盹的夜鴉,撲騰著翅膀抖落了一地樹葉,被伯德紋馬捲起的輕風颳起四散,躲在樹葉下結繭靜靜地等待寒冷過去的冬蟲掉落在累累的枯枝上。

濕漉漉的雪在森林裡隨處可見,辨不出種類的各種小獸在上邊留下清晰的足印,馬身後一個個凹洞塌落,一點點陽光透過疏密的林,化成光斑顯得有些陰冷。

鈴木的枝椏上綴滿了寒冬依然清脆的葉子,在這寂靜的森林裡隨著風抖落碎碎的輕聲,和著那夜鴉的低鳴宣洩著一叢叢的慌亂,這片罕有足跡的樹林迎來了冬日裡的陌生來客。

位於戈蒂斯堡附近的這片鈴木樹林據傳是監獄處置犯人的地方,也有人說幾百年前戈蒂斯堡戰場上的亡靈聚集在這裡,種種詭異的傳說讓這裡人跡罕至。

冬日裡難以狩獵而飢腸轂轆的野獸們格外悍猛,眼睛裡閃爍著凶光,巡視著這片廣袤的森林,即使是再驍勇的獵人也不敢輕易闖入這裡狩獵。

更不用說那些穿著猩紅獵服,讓僕從領著鷹隼和一大隊獵犬才能夠在某個小草叢裡抓到一隻倒霉狐狸的可憐貴族狩獵愛好者了。

獨眼海盜將雅蘭斯夫人帶進了這片森林,對於他來說,這裡十分安全。

獨眼海盜是烈金雷諾特家族的侍從官陸斯恩,他料想的不錯,在阿諾德兄弟將加斯東送往警務部以後,克莉絲汀夫人並沒有特別吩咐要照顧雅蘭斯夫人。

至於這是克莉絲汀夫人刻意留下陸斯恩出手的機會,能夠讓雅蘭斯夫人更加感激這份禮物,還是說她有意無意地遺漏了這個問題,那就沒有人知道了。

森林的明暗總是在枝葉樹影和光影中交替,西去的光線艱難地撥開縫隙,落在騎著伯德紋馬的男人臉上,如陽光般燦爛的微笑,在雅蘭斯夫人眼裡是如此的可惡可恨可氣可恥。

男人放開馬鞭,用很舒服的姿勢摟著她,任由馬兒隨意前行,彷彿只是彼此眼裡就是最美風景的情侶在散漫閑逛。

一從枝葉被積雪了下來,男人伸出手指一彈,細碎地雪絨飄零而下,竟似在森林裡下起了雪。

雅蘭斯夫人狠狠地扯下那已經無法遮住他臉的紗巾,撥開眼罩,那原本有一輪紅色瞳孔的眼球已經恢複了本色,這個男人正是她第一次見面就稱之為惡魔的陸斯恩。

雅蘭斯夫人彷彿不記得她曾經瘋狂地吻過這個男人,那種如同經歷幻想故事中女主角浪漫場景的激情也已經褪去,她望著這個男人,絕無一絲感激之意。

「我差點死了。」雅蘭斯夫人推開了陸斯恩的手臂,勉強坐直了身體,聲音很冷淡。

「你沒死。」

陸斯恩依然毫不在乎雅蘭斯夫人的情緒,保持著他那讓人討厭的微笑。

「你是想說你來得很及時,你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像一個威風凜凜的騎士殺入邪惡的城堡救走受盡折磨的……」雅蘭斯夫人頓了頓,這後邊一般都接著「美麗的公主」這樣的辭彙,她覺得這樣不合適,便含糊掩飾過去,「如果不是我恰巧砍中了那通道里巨大的老鼠,我已經被老鼠吃了,如果不是水道的柵欄突然腐壞掉,我早就淹死了……我的幸運,並不是為了襯托你華麗的出場所設置的鋪墊!」

「你很幸運……」陸斯恩用似笑非笑的表情說話,「所以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還要計較什麼?是覺得我不應該來救你,還是來得太晚了?」

「如果不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你會來救我嗎?」雅蘭斯夫人明顯不信任陸斯恩,這個男人很有魅力,會讓所有接觸他的女人向撲火的飛蛾一樣不顧一切地被他吸引,但雅蘭斯夫人能夠忍受這麼多年的寂寞,卻也能夠冷靜地對待感情,這個男人不適合她,她更不會像那些戀愛中的女人,對她愛戀的人陷入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中。

「你覺得你很有利用價值?你高估了自己,對我來說,你的那點利用價值,並不重要。」陸斯恩摘下一片橢圓形的樹葉,泯在雙唇中以吹,清涼的哨響在森林裡響起,一隻松鼠從不遠處的櫸樹洞里爬了出來,縱身一躍落在陸斯恩的肩膀上,他逗弄著那隻松鼠,讓雅蘭斯夫人覺得自己還不如這隻松鼠重要。

這是一隻肥嘟嘟油光水滑的胖松鼠,蓬鬆的大尾巴垂在陸斯恩的肩後,它的右前爪里還握著一枚松果,左前爪試探著想來扯雅蘭斯夫人束胸衣的抽帶。

雅蘭斯夫人厭惡地拍開松鼠的爪子,她覺得這隻松鼠像極了湘夏麗舍一隻經常窺視她的倉鼠。

「如果我沒有完成那部書,對你的計畫有很大影響吧?」雅蘭斯夫人很難接受陸斯恩這番看似冷漠無情的話。

「有一點,但是影響不大,你已經完成了大部分,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完成,對於人類來說,他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在別人眼裡他們遠遠沒有他們所想像的那麼重要,你也一樣,少了你,聖格吉爾教廷依然會在櫻蘭羅帝國站穩腳跟,聖伯多祿教廷會被描述成披著神袍的墮落者組織。」陸斯恩眯著眼睛凝聽松鼠在他耳旁吱吱說話,隨手一翻居然是一大袋松子。

松鼠大叫了兩聲,十分高興地抓住那袋松子跑開,不知道鑽進哪個樹洞里獨享美味卻了。

雅蘭斯夫人瞪大眼睛,這個男人居然早已經準備了一袋松子來逗松鼠玩!她渾身都在發抖,這個男人是不是來森林遊玩,救她只是順便做的一件事情?

「那你為什麼還來救我?」雅蘭斯夫人咬著牙齒,一字一頓地道。

陸斯恩沒有馬上回答,想了想,「我和你的交易還沒有完成,雖然你死了,對我沒有太大影響,但是有些事情是你必須為我做的,你就必須活著去做,你死了豈不是意味著作為交易的另一方我很吃虧?雅蘭斯家族已經滅亡,因為他們犯的罪等同叛國逆謀,雅蘭斯這個姓氏算是從櫻蘭羅帝國徹底消失了,自然不會有人再稱呼你為雅蘭斯夫人。」

雅蘭斯夫人看著陸斯恩的眼眸,裡邊只有清澈平靜的淡淡笑意,這個男人對待任何人都這樣冷漠嗎?

「雅蘭斯家族到底犯的是什麼罪?他們做了什麼事情?」雅蘭斯夫人疑惑地道,對於這個她曾經十分痛恨的家族,她非常了解他們的勢力,那並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家族,否則也不能護佑她這個遭受亞爾曼家族的巴比耶覬覦多年的可憐女人了。

「雅蘭斯家族在百年前和神聖日諾曼帝國的佛倫斯堡公爵聯姻,雖然說佛倫斯堡公爵的女兒只是一個私生女,但實際上這名私生女和神聖日諾曼帝國樞機教宗梅塞走得很近,從那時候開始雅蘭斯家族便被聖伯多祿教廷滲透,在近些年更是被完全控制,雅蘭斯家族的加斯東,這個人是安瑟爾的哥哥,他在昨天意圖向聖伯多祿教廷通告聖格吉爾教廷建立的消息,被夏洛特莊園的阿諾德兄弟抓獲,在這個時候帝國政府總是能最高效地運作起來,有加布里爾三世陛下和聖格蘭姆耶宗座的諭令,雅蘭斯家族沒有任何逃脫的生機。」陸斯恩向雅蘭斯夫人略微解釋了一下,遺憾地道:「可惜了,這些年雅蘭斯家族向聖伯多祿教廷有多次巨額捐資,並且通過向投資銀行融資的方式,轉移了雅蘭斯家族的許多財產,如果他們的計畫成功,他們可以在神聖日諾曼帝國獲得伯爵領地,並且在教廷的庇佑下發展。」

雅蘭斯夫人的唇色發白,臉色十分難看。

「這是不是意味著,不管有沒有和我做這筆交易,你都會讓雅蘭斯家族消失?」雅蘭斯夫人有些遲疑地道。

「不是我,是克莉絲汀夫人,她早就注意到了雅蘭斯家族,她在這個家族裡安插進了可靠的棋子,讓她可以完全掌握雅蘭斯家族的一切秘密動向,所以才能夠在最合適的時機出手。」

「你也早就清楚安瑟爾是怎麼死的,雅蘭斯家族對我做的事情,並不是我想像的那樣吧?」雅蘭斯夫人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彷彿強抑住胸中的怒火。

「我知道,雅蘭斯家族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恨,他們並非你的仇敵,他們在保護你……」陸斯恩點了點頭,「這並不是很難調查的事情。」

「那你為什麼還和我做那樣的交易!」雅蘭斯夫人指的是陸斯恩答應幫助她讓雅蘭斯家族消失。

「這是你提出的要求,和我沒有什麼關係吧?我有那個義務要告訴你這些事情嗎?」陸斯恩莫名其妙地扶了扶他的高頂帽子,在森林裡戴著這樣的帽子騎馬,可不是一件容易保持風度的事情。

樹枝撥開了雅蘭斯夫人一直系在胸前的披肩,露出因為特製束胸衣擠壓得特別高聳挺拔的大半個乳球,白皙的肌膚在昏暗的森林裡是一抹鮮艷的亮色,因為她激動的情緒,束胸衣似乎有些不堪重負地呈現出一種繃緊到要裂開的痕迹,那對於絕大多數男人來說,一定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惡魔!你是個惡魔!」雅蘭斯夫人的眼角淌出淚水,她很後悔原來為什麼沒有咬掉他的嘴唇,讓他無法再露出那種看似溫柔實則冷漠的笑容。

「噯,雅蘭斯夫人,你原來是叫我希羅,那可是惡魔的死敵。」陸斯恩搖頭表示拒絕接受雅蘭斯夫人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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