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嚴的皇帝浮雕像,絢麗的優銀香花,在穿透薄霧的陽光中,璀璨奪目。
櫻蘭羅金幣在陸斯恩的手指間翻動跳躍,猶如活物,手持短弩的海盜們在等待著霍蘭德命令的同時,目光隨著金幣翻動,他們緊扣著機括,隨時準備射殺這個不知死活的年輕人。
不是每個人都會像羅伯茨船長那樣小心,羅伯茨船長也會有疏忽的時候,更何況這些腦子裡早已經被簡單的叢林法則充斥的傢伙,他們錯誤地將自己擺到了狩獵者的位置上。
櫻蘭羅海峽南部海域稍有大風大浪,歐恩號起伏著,甲板上的鮮血四散流浪。
幾具簡單地結束了生命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暗褐色的甲板上,血液浸染後散發出一種讓人噁心的紅黑色。
遠處那個中年男人的屍體引來了一群鯊魚,似乎聞到了歐恩號上的血腥氣味,它們尾隨而來,陸斯恩踢下一具屍體,任由鯊魚們歡快地撕咬。
「海盜般的殘忍!」歐恩船長怒視著陸斯恩,但他知道現在並不值得和陸斯恩計較,死者的尊嚴固然重要,一船人的性命更應該小心翼翼。
「這叫海葬。」陸斯恩並不是什麼時候都不屑於解釋,然後他念了幾句祈送死者靈魂升入天堂的經文。
「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就應該死在海里,這是最高規格的葬禮。」獨眼的霍蘭德隨手從羅伯茨船長的頭上取下高頂彎檐絨帽,海風鼓盪著他肥大的衣衫,他站在甲板上睥睨眾生,操縱著生命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對於歐恩船長來說,現在形式逆轉,扣住羅伯茨船長已經毫無意義,他向大副使了個眼色,後者毫不猶豫地放掉了羅伯茨船長。
「現在不是感悟人生和過去的時候,霍蘭德,你不要忘記了,殺了我,你就沒有了地圖。」羅伯茨船長左右看了看,低聲吼道。
霍蘭德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為地圖和穩妥的船長位置間權衡。
「霍蘭德,我們是朋友,小時候我偷來一條金槍魚,我吃的是魚頭,我給你留下了絕大部分的魚肉,你才能和你媽媽在洛熙區地下水道里活下去。」羅伯茨感嘆了一聲,他似乎真的有幾分悲涼。
「在戴維斯的船上,最後一罐水,我留給了你,然後我喝的是你的尿。」霍蘭德肥胖的臉頰微微顫抖著,獨眼中看不出感情。
「我們的友誼堅不可摧,這次小小的誤會,就讓我們忘記吧,我會拿出地圖,一起找到寶藏,我們平分,然後你可以接你的母親為教會捐贈一筆錢,他們甚至會賜予你一個榮譽聖鑰騎士的徽章,這樣我們都可以成為體面人了。」羅伯茨船長並不在乎他們的秘密被旁邊的陸斯恩和歐恩船長等人聽去,在他們佔據絕對控制力量的時候,可以在最後讓死人來保守秘密。
「地圖,寶藏?我是在欣賞塞維斯《海盜船長》的改編劇嗎?這樣的劇情真是太有意思了。」陸斯恩很不合時宜地插嘴。
「公證人,這是無效的決鬥,我先前的承諾已經失效。」羅伯茨船長似乎想轉移霍蘭德注意力,重新豎立他船長的威嚴。
「什麼承諾?」陸斯恩疑惑地問道。
「什麼承諾都不重要,羅伯茨,這艘船上已經輪不到你發號命令了。」霍蘭德隨手拾起一把水手刀,架在羅伯茨船長的脖子上。
羅伯茨船長看著霍蘭德冷笑,「你不會殺我,殺了我,你們取不出那些債券和金幣,更不用說傳說中基德船長的寶藏了,我現在可以相信,你在殺了戴維斯之後,並沒有想要再殺我的野心了,因為你如果有這樣的野心,你就不會把戴維斯藏著的那份藏寶地圖交給我。」
「可惜,你辜負了我的信任和友誼。」霍蘭德摸了摸他的右眼,「當你成為船長以後,我以為我的好日子就要到來了,可你為了豎立你的船長威信和所謂的大公無私,依然讓我當一名普通的海盜,你知道直角器是什麼嗎?年輕人。」
霍蘭德朝陸斯恩發問,陸斯恩同情地回答道:「數十年前,六分儀還沒有被廣泛運用,遠航時用來確定海上坐標的還是古老的直角器,這是一種T形的木製測量儀器,使用時要將它放在眼睛前面,再將橫軸和海平線重疊,垂直的指針指向太陽,操作直角器需要直視太陽,會讓人看瞎眼睛。」
「不管我在戰鬥中砍掉了多少腦袋,身上有多少傷疤,我都沒有得到我應該得到的,直到我看瞎了這隻眼睛,你大概覺得這時候提拔我,不會再動搖你的地位和威信,才讓我可以分一份半的戰利品。」霍蘭德冷不丁地翻轉了刀刃,刺入了羅伯茨船長的右眼!
「霍蘭德……」羅伯茨船長捂住鮮血淋漓的右眼,剩下的一隻左眼露出猙獰的怨毒,「如果你再折磨我,我發誓,你永遠也別想得到基德船長的地圖。」
「在海上,船長就是國王,船員如果對船長不敬,他將會付出巨大的代價,羅伯茨,我已經是霍蘭德船長了,我記得你曾經用過一些刑罰,都很有趣,拋入海中,這是最簡單的,或者可以把你捆在船尾上,你可以在拖曳中痛苦地多活幾天,放逐也不錯,只是荒島難尋,把你丟在舢板上等待日射病或者鯊魚也是個不錯的方法,摩西之法知道嗎?用九股浸透菜油的繩子,繩鞭上裝上倒刺,再給你的背上塗抹點美味的果醬,一定很有趣吧,始祖曾經為人贖罪,受過三十九鞭,不知道你能不能挨過這個數?」霍蘭德倒轉刀刃,舔舐著羅伯茨的血液,露出暢快的表情。
霍蘭德表情如同嗜血的狂獸,完全失去了理智,羅伯茨一步步推到船舷邊上,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紙,海風刮開,海岸線,小島和複雜的航線標註圖案在風中飛舞,「霍蘭德,你前進一步,我就把它丟進海里。」
霍蘭德的步子果然停住了,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霍蘭德,作為一名海盜,還有比寶藏更加重要的事情嗎?有什麼恩怨不能先拋開?說不定等我們找到寶藏後,你會發現這些爭執都只是無聊的小事情,船長?船長算什麼?我們為什麼不能成為一名貴族,像個上層社會的人一樣喝著最美味的波爾多紅酒,玩弄法蘭的凱爾維爾女人和埃博拉的女寵?」羅伯茨很滿意霍蘭德的表情,只要挨過眼前的難關,他一定會讓霍蘭德嘗嘗在船底被龍骨摩擦時,那些利刃般鋒銳的木刺和石垢刺入皮肉的味道。
「巴爾巴羅薩,短弩給我。」霍蘭德朝身後一名有著海盜中罕見的白皙皮膚的捲髮年輕人說道。
名為巴爾巴羅薩的年輕海盜將短弩交給霍蘭德,順手又拾起了一把水手刀,沒有武器在手的海盜,總會缺少一種安全感。
霍蘭德拿著短弩,在羅伯茨驚疑的目光中用他的獨眼瞄準。
「唆!」
弩箭在海風中呼嘯如一條黑線,準確地射中了羅伯茨的手腕,羅伯茨一聲慘叫,手腕上的鮮血噴薄而去,他卻依然死死地捏住那張羊皮地圖。
霍蘭德的嘴角牽扯出一絲獰笑,黑灰色的牙齒如野獸的獠牙般緊咬著下唇,他又射出一箭,羅伯茨再也吃不住痛,手一送,那張讓羅伯茨視若生命,又拿來作為最後保命持憑的地圖,被捲入了海中,一個浪花拍過,已經無影無蹤。
「你!」羅伯茨船長絕望地軟癱在甲板上,不只是因為再也沒有威脅霍蘭德的東西,也為了基德船長的寶藏。
他看著在風中狂笑的霍蘭德,難以置信地道:「那可是能讓我們成為整個多米尼克大陸最富裕的人的寶藏,我們甚至可以用它來武裝一支海軍,比櫻蘭羅帝國的海軍還要強大,建立比教皇宮更氣派的宮殿,你……」
鮮血從他眼睛和手腕上的兩個傷口流淌而出,然而此時他卻好像完全無法感覺到那種疼痛一般。
「愚蠢的羅伯茨,看來你在那不列斯海岸的名聲全是因為我而得來,黑色准男爵?這個充滿著紳士和貴族味道的外號應該屬於我。」霍蘭德輕蔑地笑了起來,「我殺了戴維斯,在第二天才把那張羊皮地圖交給你,難道你忘記了嗎?在洛熙區,我們成為巴巴羅斯商船的水手前,我們可是靠著製作假冒身份證明和徽章生活,要複製一張羊皮地圖並不難吧,每一個步驟你都很清楚,不是嗎?」
「救我……救我……年輕人,我可以讓你成為皇家流浪漢的船長,我在那不列斯海的島上還有三十多條船!」羅伯茨船長徹底絕望了,霍蘭德沒有放棄寶藏,他曾經最忠誠的朋友和下屬,即使在那時候沒有打算背叛他,卻也已經開始防範他了!
他就近撲向陸斯恩,陸斯恩厭惡地閃開,作為一名西里爾區標準的貴族,他可沒有興趣和滿身腥臭,經年累月不洗澡的海盜來一次熱情的擁抱。
看到羅伯茨的垂死掙扎,霍蘭德仰天大笑起來,充滿了快意,他的笑聲被海風吹散,遠遠地盪去,或者其中還有一點點的悲哀吧,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在塔利王都洛熙區下水道里等待著羅伯茨接濟的霍蘭德,終於成為了皇家流浪漢號的船長,他將是那不列斯海上的王,是和黑鬍子船長愛德華·迪奇,塞維爾小說《海盜船長》的原型人物威爾亞姆·湯姆遜,這樣大海盜頭子齊名的「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