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談禁慾 痛苦的解脫

除為保持否定意志的成果而實行禁慾之外,另有一條途徑亦可達到意志的否定,那就是默認命運所決定的痛苦,並且一般都非屬前者那種認識的痛苦,而是因自己切身的體驗,有時是因接近死亡,而進入完全斷念的境地。大多數人都循著這種途徑達到意志的否定,因為畢竟只有少數人才能洞察個體化原理,這些人僅須通過認識即可學會毫無瑕疵的善,對任何人均懷著愛心,把世界的痛苦當作自己的痛苦,從而達到意志的否定。

然而,有的雖已接近這種境界,卻大都處於生活舒適的狀態,此時,如若受到別人讚揚,一時興起,又會懷著某種希望,企圖求得意志的滿足。一言以蔽之,快樂經常成為意志否定的障礙,再度誘惑他走向意志的肯定。故說,一切誘惑都是惡魔的化身。所以,一般人在自己未嘗無比的痛苦之時,在意志未否定自己之時,必須先毀壞意志,由漸而進地經過各種痛苦的階段。

在一番激烈抗爭之餘,當瀕臨絕望之際,倏然返回自我的人,就可認清自己和世界,進而改變自己的所有本質,超越自身和一切的痛苦,進入無比崇高、平靜、幸福的境域。他可以欣然拋棄過去以最大激動去追求的東西,也可以安詳地接受死亡。這種境界,是從痛苦的火焰突然爆出意志否定的銀花,謂之解脫。

即使一個稟性惡劣的人,有時亦可從某種慘酷的教訓而臻於這種凈化的境地。他就像突然間改頭換面一般,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因而,他對於從前自己所犯的種種惡行,也不會使良心陷於不安,卻樂意以死來贖回過去的罪孽,因為此時他已把意志現象視為面目可憎的東西,而以欣慰的眼光看它的末日。

就我所知,最能表現因巨大不幸而得到解救、從絕望中而帶來意志的否定之詩歌,當推歌德的心血結晶《浮士德》中有關格烈特漢的苦難遭遇。這個故事說明,一個人不僅可以從自由意志的探求而認識世界的痛苦,亦可因自己切身的過度痛苦經驗而獲得解脫。的確,這位被我欲所驅策的主角,最後終於達到完全看破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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