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晃晃的前廳里觥籌交錯,名媛們拖著價格不菲的絲質長裙款款徐行。

被包括品牌設計師在內的幾人眾星捧月般圍著恭維的女子,長捲髮在腦後挽出一個髻,看似隨意,但較之前在T台上叱吒風雲卻又別是一番風情,犀利性感的眼神此刻罩上一層溫柔。

等圍繞在身邊的人散去,明櫻橫穿半場去吧台取甜點。

「我以為你們藝人為了保持身材是不吃這些的。」男人的聲音。

明櫻側過頭,直看向他的眼睛,過數秒,才眨眨眼,淺笑著說:「藝人,也分明星和諧星,也有上進心強和不求上進的區別。」

「說笑了吧。」短暫地笑過,男人頓了頓,「聽說你剛來我們公司。」

明櫻疑惑地歪過頭揚起眉:「請問閣下是……」

男人伸出手:「我是百里娛樂的社長岑時。」

明櫻輕握一下,也簡單自我介紹道:「季明櫻,百里旗下藝人。」

見對方恍然出神,問:「怎麼了?」

男人回過神,略表歉意:「我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哪裡像?」

「眼神,聲音,神態,氣質。都很像。」眼神之類,即使相似也稀鬆平常。但歌手通常出身貧寒,像柳溪川那樣的名門之後在業內是少之又少,因稀少而出挑,盡人皆知。然而季明櫻家世不見經傳,卻不知哪裡來的高貴凜然的風範。今天發布新裝的品牌,簡約卻大氣,不是一般歌手——哪怕人氣再高——能夠穿出其品味的。季明櫻卓爾不群的氣質叫人驚嘆。

「眼神?氣質?」明櫻笑著微揚起眉,「都是捕風捉影的方面呢。」

對方聳聳肩,未置可否。

「是很重要的人嗎?」明櫻不經意地問。

「是……很重要。」

明櫻頓了頓,試探般地問道:「初戀情人?」

對方沉默了,好像在思考答案。

身邊突然又插入熟悉的聲音:「Luna,看見溪川了嗎?」軒轅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明櫻有些意外,微蹙了一下眉,但內心立刻轉慍為喜:「今天晚上沒看見,剛才聽YXC的人說她在走秀後就早早離開了,沒出席酒會。」

雖然天氣漸熱,但穿著半裸肩的小禮服裙走在夜晚的街道上還是覺出幾分涼意。

回想與對方攜手走過的這段時光,溪川不禁心口瑟瑟。

一起被街拍到親昵的生活照,也一起身著華服走過紅毯參加頒獎禮,全國數不出第二對如此養眼又登對的明星情侶。

誰又知道,即使是看似隨意的逛街,也無一不是公司刻意的安排,對彼此而言,只是為增加曝光率的工作而已,最初那些心有靈犀的點點滴滴,早在公司一次次的刻意安排中變了味。

偶爾的獨處也不過各自沉默著看影碟,像今天這樣的爭執已不是第一次。溪川知道歸根結底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愛得太淺,日子一長經不起消磨。

也不是不明白一個人不能代替另一個人存在。

落了一路的眼淚,連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汽車鳴笛一聲高過一聲地灌進耳朵里,溪川才停下腳步側頭看向身旁的車道。

夜幕中紅衣少女淚流滿面,痴痴地望向自己,景添沒露出半點驚異神色,只探身把副座上的車門推開:「上車。」

語氣不由分說。

「……看起來像有什麼急事。」岑時望著軒轅離開的背影揣測道。

「欸?」

「我在說軒轅轍。」用手中酒杯示意,等明櫻反應過來,才接著說,「以前還真以為你和他像傳聞中說的關係不一般,沒想到情急之下他竟叫你藝名,反而稱柳溪川為『溪川』。」

一方面岑時還在察言觀色,另一方面其實明櫻自己也不知道軒轅那句話里有幾分是刻意,明櫻表情坦然,沒有半點變化:「軒轅轍嗎?不過有時和他逢場作戲。那種紈絝子弟,我最是沒有好感。」

「這怎麼說?」岑時露了點笑意。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哪知道世間打拚的艱辛?輕易得來的東西,想必不會好好珍惜,處處留情就是處處無情。」明櫻嘆口氣,「即使如今盛名,我也不可能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只是怎麼能把自己託付給這樣靠不住的人?」波光一轉,淡淡的溫柔笑容現於兩頰,「一點女孩子小心思,讓社長見笑了。」

在漆黑一片的世界裡,擦亮了什麼,「倏」一聲,燃起火花。

火苗忽明忽暗,風吹一吹就滅了也未為可知。

好像是非常自然熟練的動作,幫自己牽過安全帶,「咔噠」按進安全帶座里。溪川沒理由地愣了愣神,哽著喉嚨問:「恰好經過嗎?」

「從會場出來就一路跟著你了。」景理事輕描淡寫地邊說邊啟動了車子。

女生眼睛瞪圓起來:「為什麼?」

「對於總是管理不好自己形象的藝人,經紀人當然要更操心些。」說得理所應當。

女生不服氣,抽抽鼻子:「我哪有總是管理不好形象?」

「自以為自己很有分寸嗎?為了愛情製造人群踩踏事件,像一個公眾人物的所作所為?如果你是這麼理解的,那我也無話可說。」

「……你是冷血動物嗎?沒看到我正在傷心嗎?」

對於女生避重就輕的反問,景理事好像早有心理準備,往副座上氣鼓鼓的臉掃了一眼:「就是因為看見了,所以才說當時的舉動非常幼稚。」

溪川知道自己再撒嬌就是無理取鬧,會被扣上更大的寫著「幼稚」的帽子。疲憊地靠向椅背,望著前路出神道:「誰沒有做錯決定的時候?你沒有嗎?」

「沒有。」回答比想像的更快。

溪川揉一揉眼睛,側過頭:「一次也沒有嗎?」

「沒有。」不能再肯定了。

心裡有股暖流緩慢地洇開,突然鼻子發酸,又想哭了。這情緒卻被什麼劈頭而下落在自己腿上的東西嚇退回去。溪川皺起眉,看出是本印刷品,封面上大大地寫著「麓境」二字。

「如果你有超越季明櫻的決心,就從這裡開始。」

溪川放在手裡掂一掂,就知道是劇本,從包里掏出筆,開始圈出自己的台詞。

「至少先把劇本全篇通覽一遍吧,連講什麼故事都不知道就開始盲目背台詞只會欲速不達。」

「故事不是看過大綱了嗎?」女生狡黠地抬起頭。

「也別在車上看,看久了會暈車。」

「理事大人看起來黑心黑魂的,沒想到還有點白渣。」溪川闔上劇本,擱在包內側,「景理事不喜歡明櫻嗎?和公司大部分高層不一樣呢。」

聽她貧嘴諷刺,景添有點哭笑不得,想不出什麼答覆,索性沉默著只管開車。

過半天,女生自己正經起來,長吁一口氣:「我能有今天,對你說一萬遍感謝都不嫌多,但是……」

「但是……」景添自己接上話,溪川意外地盯著他的側臉,不苟言笑的威嚴的側臉。

「有今天還不夠,你以為只有這種程度我就會滿意嗎?」

遇上對方投來的好似漫不經心的目光,溪川的瞳孔瞬間收緊了。

洗過澡,明櫻坐在新居的沙發里擦頭髮。軒轅正好打電話進來,因為屋裡沒有別人,明櫻按下免提。

「今天和百里玲沒當面衝突嗎?」

「沒有啊。」

「那岑宛怎麼這麼反常?這丫頭平常沒這麼黏人的。」

明櫻笑笑:「我哪知道。百里玲好像格外重視你這個准女婿,哪知你心裡早藏了個小女人。」

沒留意女生後半句,電話那頭依舊語氣輕快:「今天在岑時面前好好損了我一通吧?」

「你又知道了?」

「岑時平時最不待見我,你還能心裡沒數?說到底也是因為你。怎麼樣?你自己覺得他變化大嗎?」

「討厭你這點是肯定沒變。不過沉穩了,沒以前那麼衝動,畢竟也是成家立業的人了,但是,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體上變不到哪兒去。」

「……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雖然看你面對他們母子時忍耐得咬牙切齒,知道你有全局的考慮,勸你息事寧人的話我也說不出口,但你要是把自己也搭進去我可不允許。」

明櫻輕笑起來,把窗推開大了點,一陣涼爽夜風拂過面頰:「人家是我哥,又成了家,老婆自不用說,情婦也不少,投懷送抱的女人那麼多,他哪裡稀罕?我是想把自己搭進去也搭不進去的。」

「你這麼說我才放心。」

「我不放心的事也有一件,現在你得答應我,萬一我遭遇什麼不測……」

軒轅打斷她的話:「說的什麼話。我不許你鋌而走險。」

「誰說我要鋌而走險,只是百里玲那麼陰險,不存心招惹她的人她也會下手,我只說萬一……你就去銀行保險柜里取一樣重要東西。」

「什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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