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像海浪一樣聲勢浩大地退著潮。
練了一天車,中途還經歷一場虛驚的凌浩軒運用還不熟練的技術把車倒進車庫裡。副座上的手機唱起了「許多年,什麼都改變,聲音在耳邊,怎能假裝聽不見」的流行鈴聲。
「喂?」因為肚子餓,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
「您好,請問是凌浩軒先生么?這裡是仁濟醫院。」
凌浩軒嚇了一大跳,怎麼會突然接到醫院電話?
「您的朋友被好心人送往我們醫院救治,現在還處於昏迷中,我們無法聯繫她的家人繳費,您能來一下嗎?」
朋友?凌浩軒不記得自己在上海還有除李承澤之外的朋友,但那傢伙就在兩分鐘前還打過電話催自己回去吃飯,怎麼突然就被送到醫院去了呢?
而且還昏迷?聯繫不上家人?
凌浩軒雖一頭霧水,卻還是按照對方的指示乖乖把車重新開出庫往醫院去。
一小時後,面對這位依然昏迷的「朋友」,凌浩軒有種被宿命論打敗的感覺。雖然與她非親非故,但這醫藥費自己來付完全合理。
上午練倒車時險些撞上她,表示如果有摔跤後遺症的話自己願意負責的凌浩軒慌張加誠懇地在便條紙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和手機號遞給她,於是傍晚時分就非常因果報應地被醫院依照線索叫來付醫藥費了。
凌浩軒回到病房,因發燒昏倒路邊的女生正好醒來。
男生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出現,居然心虛起來,語氣也變得很不妙:「喂,你怎麼醒了啊!」聽上去很可能讓人理解出「你最好永遠別醒過來」的歧義。
女生腦袋還昏昏沉沉,剛一蘇醒就被無緣無故吼了一句,抬眼去,看見熟悉的面孔,又忽然想不起在哪兒見過,說不出話,受到明顯的打擊,斜斜地往旁邊靠去。
男生連忙衝上前扶住她,把枕頭墊在她背後,問道:「你家電話多少?叫父母過來照顧吧。」
「不行!絕對不行!」反對是不是太過強烈了?
女生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是……離家出走啊。剛出來就回去多沒面子,起碼要在外面過夜!」
這種狀況!
凌浩軒已經對是非失去了判斷力。「那,你就在這裡住一夜吧,反正我幫你付過費用了,明天要記得回家。」
女生打量著對方,半晌才擠出一句:「謝啦。……不好意思,你叫什麼來著?」
「凌浩軒。你呢?」
「不能告訴你。」
「哈啊?」
「我媽說不能隨便把名字告訴陌生人。」
「我不是陌生人,我今天撞過你,幫你付過醫藥費……」
女生一邊聽一邊忍不住翻白眼:你認為那是什麼好事?
「況且我都告訴你了。稱呼總該有一個吧。」
「辛安辛安,叫辛安總行了吧。」女生無情地拽起被子把自己一蓋,「可以走了,頭痛。」聽著對方老老實實退出去的腳步聲,女生才徹底想起來。
嗯,上午遇到過的男生,叫凌浩軒。怎麼忘了?
「也就是說,那位『好心的路人』把我送到醫院就甩手不管了?」女生明顯已經恢複了元氣,還真是生命力頑強。
凌浩軒露出「不然你還想怎樣」的無奈表情。
「什麼呀!我看他是跟醫院有仇才對,懷著『想收錢的話先救活』的壞心腸。」女生稀里嘩啦灌下男生送來的八寶粥,根本沒用到附帶的透明塑料勺。
「你也……夠毒舌。」已經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評價啦,「吃完趕緊回家吧。」
女生停下來:「我回不回家和你有什麼關係?」
男生被堵得半天沒喘上氣。
女生看著好笑,盤起腿更加悠閑地吃起來。
「那,我總可以問問,你是因為什麼離家出走的吧?」
「很簡單啊。我媽不准我玩樂隊,不准我唱歌,大吵了一架,就跑出來咯。」
「你還會唱歌?」被對方狠狠瞪了一眼之後只好順著說下去,「這麼說起來的話,嗓子還真不錯。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聲音很像L-ETHER主唱的聲音?」
「說過呀。」其實根本就是本尊好不好?真沒眼力。
男生沒注意對方表情里摻雜的鄙視,把話題又繞了回去:「不過你沒有朋友嗎?離家出走後比較正常的選擇是投宿朋友家。」
「你好像很有經驗嘛!但是那樣很容易被抓到,而且……最近和朋友們關係很複雜……哎哎,不說這個,煩!」
「看來還真不是什麼乖乖女,和家人朋友都搞不好關係。」男生揶揄道。
「你一大早過來的目的難道是對我說教?」女生胡亂抹抹嘴巴,又開一罐。
男生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狼吞虎咽,指著旁邊塑料袋裡的一堆八寶粥:「你不會想把這些一口氣全吃完吧?」
女生認真地點點頭,含糊不清地說:「生病之後當然要補充元氣。」
男生擺出「我服了你」的神色明智收聲。
「我說,在室內你幹嗎戴帽子眼鏡?見光死啊?」女生繼續不顧形象地含著粥說話。
「……因為,我臉上有刀疤,怕嚇到人。」
女生愣了半秒,踢了他一腳:「少編,昨天又不是沒見過你。」
「……也是。」男生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地重新開口,「實話告訴你吧,我是迷醉成員。迷醉天音,聽說過吧?」
「YXC新偶像?」
男生點點頭。
停頓三秒後,病房裡爆發出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得了吧。就你那聲音還迷醉?我好歹也是迷醉的fan,少唬人了!」
凌浩軒徹底被打敗地低下頭。身為fan都不認識我?
「其實是有點像啦。不要泄氣,下次COS Brandy的時候要重點注意一下髮型。」女生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
凌浩軒一口血堵在胸口,忍著沒吐出來。
「元氣小姐,你吃好沒有?」
兩人很快在醫院門口分道揚鑣。凌浩軒的表情還是沒能從面癱中恢複過來,乍一看渾身環繞著陰森森的怨念。
怨念製造者倒絲毫沒察覺,「活力四射」地擺擺手:「那再見啦。」說完扭頭就走。
完全毫無眷戀。
凌浩軒更加怨念地轉身想,如果自己是承澤的話大概不會受到這種待遇。
其實,此刻的女生腦子裡完全充斥著「接下來要去哪裡」這種高端問題。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主動回家服軟,不僅如此,要讓媽媽的情緒最終從惱怒變為擔心,派很多人出來尋找才好。
現在的話……
女生環顧四周,沒有一個可疑的人。都還沒出動啊,看來媽媽還沒消氣。就更不能回去啦。
雖然吃了五罐八寶粥,但走著走著就又餓了,粥果然不經飽。伸手去口袋裡掏錢,卻只搜出可憐兮兮的三枚一毛硬幣。
女生對這種窮途末路的處境完全欲哭無淚,唯有仰天長嘯:「老天你不能這麼眷顧本小姐的呀!」
上完一天的通告外加兩小時訓練,折騰得腰酸背疼,應該出去好好放鬆一下,浩軒和承澤偷跑到距離宿舍很遠的一個pub,以免被fans逮到。
但有李承澤的地方就一定會出亂子,這已經成為鐵則。
就在浩軒離開的片刻,承澤的正義感再度不計後果地爆發。
空靈的女聲唱著L-ETHER的《時間》,雖沒有樂器配合,但僅僅清唱也十分傳神,堪比原唱。讓承澤不禁側目。舞池邊的高腳椅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孩。
身邊的兩個大叔議論起來:「這女的以前沒見過啊。」
「好像是新來的喲,不錯不錯。」
看來是常客,老闆也一直點頭哈腰附和著:「是啊是啊,今天才來的。」
「把她叫過來喝兩杯吧。」
「好好。辛安,」一曲剛好終了,老闆朝那個女孩招招手,「過來一下。」
女孩笑吟吟地走到跟前,在聽見老闆說「陪這兩位客人喝兩杯」後展現了變臉神功,直接垮下去:「我沒這種習慣。」
兩個大叔笑起來:「沒這種習慣還出來唱歌?不要太好笑哦。」說著就開始對女生拉拉扯扯。
女生被拽得生疼,一把抓過吧台上的酒杯朝其中一個大叔臉上潑去。
老闆臉色大變。
被澆的大叔一拍吧台,發了狠,站起來說道:「死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認不認得大哥我是誰啊?」
女生不屑地再次甩開他的手:「明明是歐吉桑,還大哥?不要太好笑哦。」直接拷貝複製剛才對方的話。
大叔惱羞成怒揚起手準備甩她耳光,手腕卻被反作用力扯住,詫異地回過頭。
Pub里變換的彩色射線打在少年的身上,額發太長又微低著頭,遮擋住一半臉,剩下一半也罩著陰影,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