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論迷失在哪條路上 7

尾村勇的租屋處只有客廳和卧室,也就是所謂的一室一廳。陽台位於南側,只要拉開窗帘,陽光就會從大窗戶照進屋內。姑且不論冬天,盛夏季節應該會很熱。

「要從哪裡開始著手?」圓華巡視室內後,回頭看著那由多問。

「嗯。」那由多也打量著室內。因為英里子定期來這裡,房間整理得很乾凈,而且原本就沒什麼傢具,所以室內很清爽。聽說尾村大部分工作都在朝比奈家處理,所以除了日用品以外,並不需要其他東西。

除了餐桌、椅子和放了液晶電視的柜子以外,就只有書架而已。書架上除了書籍以外,也放了文具等雜物。

「我負責這個。」那由多站在書架前,「要找什麼東西?」

「當然是能夠了解尾村先生最近心境的東西。」圓華回答,「最好能找到日記。」

「原來是這樣,但現在還有人寫日記嗎?」

「所以我只是說最好能找到啊。」圓華說完,走進隔壁的卧室。

那由多從書架的角落開始打量,有與音樂相關的書籍。尾村似乎對古典音樂的歷史有興趣,也有許多與樂器相關的文獻。

好幾十本資料夾都是他整理的數據,應該是他兼任講師時使用的教材。打開一看,發現有些地方寫了字,是向學生說明時的方法。尾村不僅對朝比奈充滿奉獻精神,對學生似乎也一樣。

那由多在這些資料旁發現了意外的東西——寫真集。他抽出來一看,是男演員年輕時代出版的寫真集,確認了版權頁,上面印了二十年前的日期。

還有另外幾本寫真集,是其他男藝人和男歌手,都是相同時期出版的。

那由多完全能夠理解,二十年前,尾村還不到二十歲。這些寫真集上的人,都是尾村當時喜歡的偶像。就像其他青春期的男生會迷女性偶像一樣,尾村也買了這些寫真集,每天都欣賞這些偶像,之後又捨不得丟,所以就留了下來。

有一份像是簡介的東西和那幾本寫真集放在了一起。那由多抽出來的瞬間,忍不住一驚。他懷疑自己看錯了。

因為封面上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不是別人,正是那由多的臉,是他中學生時清瘦幼稚的臉,旁邊是當時和他一起演電影的演員。

不需要看片名,他就知道是《凍唇》的簡介。

那由多的手指放在邊緣,想要翻開看內容的心情和不想看的心情各佔了一半。他之前當然從來都沒看過。

最後,他沒有翻開,把簡介放回原來的位置,但他不可能不在意,視線無法移開。

這時,他察覺到動靜,一回頭,不由得嚇了一跳。因為圓華站在那裡。

「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那由多問。

圓華微微偏著頭說:「差不多五秒前,你有沒有找到什麼?」

「不,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你那裡呢?」

「有一件事讓我有點兒在意。」圓華轉身走去隔壁卧室。

那由多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卧室內除了床以外,還有一張辦公桌,上面放了一台筆記本電腦,已經打開了。

「幸運的是,可能是因為一個人住,所以他沒有設置密碼。」圓華的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時說。

「發現了什麼?電子郵件嗎?」

「我大致瀏覽了電子郵件,都是一些談公事的內容,我想他平時上社群網站或是收發私人信息,應該都用手機。」

「那你在意什麼?」

「首先是這個,這是尾村最後使用的應用程序。」

圓華點選了播放和管理聲音文件的軟體。

「用這個軟體最後播放的是這個聲音文件。」

她點選後,筆記本電腦喇叭中傳來沙沙的聲音。

「這是什麼聲音?聽起來好像雨聲。」

「是啊,在這個之前播放的是這個。」

接著傳來小鳥的啼叫聲。可以想像到一片悠閑宜人的風景。

圓華結束了聲音文件。

「你覺得怎麼樣?其他的聲音文件都是普通的音樂。」

「搞不懂,無論雨聲還是鳥啼聲都不是什麼特別的聲音。」

「還有更讓我在意的事。」

圓華打開了網站瀏覽記錄的軟體,點選了瀏覽器畫面的一部分,顯示了竹由村這個地方一周的天氣預報。

她又操作了觸摸板,顯示了瀏覽記錄。

「你看,尾村先生去世的前一天,也造訪了這個網站。這裡保存了三個月的瀏覽記錄,他每個星期都會查一次那裡的天氣。」

「為什麼?而且竹由村是什麼地方?」

圓華一言不發,利落地操作觸摸板和鍵盤,不一會兒,屏幕上就出現了地圖,那由多看到了「竹由村」幾個字。

「這裡。」圓華指著畫面的一部分,那由多看到那裡寫的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因為上面寫著「銀貂山」。

「就是尾村先生不幸身亡的那座山……」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即使他想要自殺,為什麼還要關心天氣?而且每個星期都在查天氣。」

「雖然那座山並不算太高,但在登山前,還是會事先查天氣情況……」

「如果想死的話,根本沒這個必要吧?」圓華直視著他問,「不管是有暴風雨,還是下刀子,都沒有關係啊。」

「你說的當然也沒錯,但我們不了解自殺者的心理,也許想要看了最棒的風景後再死。如果在找這樣的時機,每個星期都查天氣預報似乎也很合理。」

圓華聽了那由多的話,想了一下後,緩緩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在找時機。嗯,有這種可能。」

「你難得同意我的意見。」

「只是不知道他在找什麼時機,未必是自殺的時機,所以有必要查清楚。」

「怎麼查?」那由多問。

圓華露出納悶的眼神,偏著頭回答說:「這不需要問吧?」

就在這時,對講機的鈴聲響了。

「沒想到這麼快。」圓華說完,走出卧室。

「你找了誰來這裡?」那由多對著她的背影問。他想起來這裡時,圓華曾經在車上滑手機。

圓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拿起裝在客廳牆上的對講機說:「門沒鎖,你進來吧。」

不一會兒,就傳來玄關的門打開的聲音。一個女人的聲音說:「打擾了。」

走進屋內的是桐宮女士。這是那由多今天第二次見到她。剛才去朝比奈家之前,她送圓華到約定的地點。當時,那個叫武尾的男人也在。

「怎麼樣?」圓華問她。

「該問的人都問了。」桐宮女士從皮包里拿出記事本,「我可以坐下嗎?剛才四處打聽,腿都快斷了。」說完,她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四處打聽?」那由多看了看圓華,又看著桐宮女士的臉。

「我請桐宮小姐去尾村先生兼任講師的大學,」圓華坐在椅子上回答,「調查學校對尾村先生的評價。」

「什麼評價?」

「我想確認在朝比奈先生出櫃之後,有多少人知道尾村先生是同性戀者。假設很多人都知道,周圍人對這件事是怎樣的態度。借用朝比奈先生的話來說,就是了解肉眼看不到的海嘯是否存在。」

「海嘯是什麼?」桐宮女士訝異地皺起眉頭。

圓華告訴她,朝比奈把周遭的人對邊緣人的惡意比喻成海嘯。

桐宮女士點了點頭,打開了記事本。

「他的洞察很深入,那我就借用他的比喻,先說結論,並不是完全沒有這種惡意的海浪。」

「大家用充滿偏見的目光看尾村先生嗎?」

「我找到四個選修尾村先生課的學生,他們都知道他是作曲家朝比奈一成的情人。雖然無法得知消息的來源,但應該是在社群網站上散布的。這件事當然在學生之間引起了討論,網路上好像也曾經針對這件事,有一些充滿惡意的留言,只是不知道尾村先生有沒有看到。」

「學校方面的態度呢?」圓華問。

「根據我的調查,無法確認在朝比奈先生出櫃前後,對尾村先生的待遇有什麼變化,並沒有學生拒絕上尾村先生的課,所以校方也沒有視為問題。總之,無論是學生還是校方最近都沒有提起這件事,即使真的有惡意的海浪,也難以了解是不是達到可以稱為『海嘯』的程度。當然,有些事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所以無法排除他在檯面下深受折磨的可能性。我調查到的情況就是這樣。」桐宮女士說完,合起了記事本。

「今天一天,你調查到這麼多情況嗎?太厲害了。」那由多露出佩服的眼神。

桐宮女士面無表情地聳了聳肩說:「謝謝。」

「她有十張各種不同頭銜的名片。」圓華說,「她很懂得利用這些名片,是搜集各種信息的高手。」

「我幫你的忙,你竟然這麼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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