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論迷失在哪條路上 4

說實話,那由多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開始在鏡頭前演戲。他從小就學很多才藝,其中包括了舞蹈、唱歌和表演的訓練。很久之後他才知道,才藝學校和經紀公司有密切關係。

聽母親綾子說,當初是走在路上時被星探相中,但那由多認為她在說謊。綾子愛出風頭,喜歡名人,而且很自戀,她認為自己的兒子是其他小孩無法相比的美少年,忍不住帶他去演藝學校。

那由多並不是不甘不願地配合母親的夢想。在演了幾個小角色後,他感受到演戲的快樂。即使只是短暫的時間,但能夠變成另一個人這件事讓他感到有趣。漸漸地,在演感傷的戲時,他能夠自然落淚。大人對此讚不絕口,也讓他產生了快感。

以後要一直當演員,還是長大之後,自然會從事其他工作?他對這個問題沒有明確的答案,繼續演藝工作。因為他認為以後再思考這個問題就好。

那由多剛升上中學二年級時,接到了那個工作。他要在新銳導演的作品中演主角。

他看了劇本,發現劇本很費解。在富裕家庭中成長的英俊少年認識了一個妓女,然後墜入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電影主角的少年幾乎沒有台詞,但那由多憑以往的經驗知道,沒有台詞並不代表很輕鬆,而且反而更需要發揮高超的演技。

他第一次見到導演甘粕才生時很緊張,很擔心他會提出什麼出人意料的要求。

甘粕的眼睛深處發出可怕的光,被他用力注視時,覺得好像會被那雙眼睛吸進去。

甘粕的指示很簡潔,他叫那由多什麼都別想。

「我不需要你思考後的演技,你只要把腦袋放空,我就可以激發你的演技,可以喚醒你內在的潛力。了解嗎?腦袋放空,來現場時什麼都別想,然後按照我的指示去演。在演的時候,也要把腦袋放空。」

這是第一次有導演對他說這種話,所以他很驚訝,但既然不需要思考,他當然求之不得,於是決定把一切都交給這位導演。

開始拍攝後,他充分了解了甘粕說的意思。因為主角面臨的狀況太特殊,難以想像他的內心,而且和其他角色之間的關係也很複雜,只要稍微思考,身體就無法動彈。他徹底放空,按照甘粕的指示表演。在拍攝期間,那由多是甘粕的傀儡,但甘粕具有神奇的力量,那由多並沒有對此感到不滿。被他放在手心,好像中了催眠術般演戲的狀態反而很舒適。

拍電影並不是根據故事情節的順序拍攝,因為必須注重效率,所以拍攝時會打亂順序,再加上劇本內容很費解,那由多在拍攝過程中,完全無法預料是怎樣一部作品,甚至不知道如何描寫主角。

只不過那由多也知道了一件事,主角和很多人有性關係,而且並不限於女生。雖然沒有直接的描寫,但有些鏡頭暗示少年和男人交歡。他在看劇本時並沒有發現這件事。

完成的作品——《凍唇》,受到了專家的大肆讚賞,也在海外的電影節獲得了大獎,進一步成為討論的話題。甘粕才生很快就聲名大噪。

其實,那由多至今仍然沒有看過那部電影。因為上學,沒有時間去看電影,再加上搶先去參加試映會的父母叫他最好別看。父親更是大發雷霆,責罵同意接下這部電影的母親。父親原本就對兒子進入演藝圈這件事不贊同。

《凍唇》成為那由多的最後一部電影。因為父母的強烈要求,他離開了經紀公司。那由多自己也覺得不能繼續留在演藝圈,因為在《凍唇》上映後,他覺得周圍人看自己的眼神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

那由多成為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他不再在鏡頭前演戲。人都很健忘,《凍唇》雖然引起了話題,但票房並沒有太理想,即使他走在路上,也不會被人認出來。

在他完全忘了那部電影時,影響才顯現。那時候,那由多剛升上高三不久。

有一天,他走進教室時,發現課桌上放了一張照片。仔細一看,發現是從某篇報道中剪下來的。之後他才知道,那是從《凍唇》的簡介上剪下來的。

照片上是那由多和另一名男演員,兩個人正在接吻。剪下來的照片旁用手寫的字寫著「變態演員 工藤京太」。

那由多覺得渾身的血都衝上腦袋,整個人都抓狂了。他不太記得自己之後的行為,回過神時,已經躲在家中的床上,全身縮成一團,身體顫抖不已。

那天之後,他在學校的生活和之前完全變了樣。雖然當時的網路沒有現在這麼發達,但負面傳聞往往傳得特別快,再加上包含了有關性的內容,所以很快不脛而走。

之前的好朋友開始和他保持距離,他無論走到哪裡,別人都對他投以好奇的眼神。他立刻就知道,有人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

那天,他準備走進廁所時,原本在廁所內的兩個男生慌忙沖了出來,其中一個人笑著說:「好危險,好危險,在這種地方脫褲子,差一點兒就被攻擊了。」

那由多體內的某個開關打開了,當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騎在那個男生身上,一次又一次揮下木棒。木棒是廁所里的拖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拿起了拖把。

對方身受重傷,那由多遭到停學處分,但他並沒有告訴父母詳情,只說是雙方發生口角後打了起來。

學校方面也並沒有重視這件事,因為對方也沒有說出真相,但校方不可能不知道其他同學用帶有偏見的眼光看那由多,而且有幾個老師也一樣。

那件事之後,那由多不再去學校。雖然父母試圖了解原因,但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內,不和父母說話。因為他認為他們一旦知道真相,父親又會責罵母親。

班導師石部憲明努力想要讓他重新站起來,頻繁造訪,隔著門和那由多說話。

「如果你不喜歡,不去學校也沒關係,但要好好吃飯,最好也做點兒運動,然後要讀書。你不是準備上大學嗎?要來學校參加期中考和期末考,其他的事,我會負責幫你處理。」

石部為他帶來了學校發的教材,以及學校的日曆。

意外的是,石部並沒有問那由多拒學的原因。當然是因為他知道原因,但他從來沒有提過,而且也從來沒有和那由多的父母提過這件事。

「他什麼都沒說,一定有原因,就慢慢等到他願意開口。」石部對那由多的父母這麼說。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石部對他說:「你要不要去學校露臉?但是會安排在星期六,以補課的方式進行。只要你願意出席,我可以保證讓你畢業。不必擔心,只有你一個人補課。」

那由多感受到石部的熱心,所以無法斷然拒絕,同時也覺得萬一真的畢不了業,恐怕會很慘。

當他踏進久違的教室時,發現自己被騙了,教室里還有另一個人。那由多雖然沒和他說過話,但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壞學生。

他就是脅谷正樹,聽說他在高二那年引發了鬥毆事件,以傷害罪遭到起訴,也不止一次遭到停學處分。

原來我和他同班。那由多心想。因為他升上高三後不久就開始拒學,所以不太清楚班上有哪些同學。

那由多忍不住警戒起來。脅谷起身走向他,做出了意想不到的行為。

「原來你也吊車尾啊,那就請多指教。」說完,他向那由多伸出右手,想要和他握手。

那由多握著脅谷厚實的手,直覺地認為,這個傢伙可以信任。雖然不知道他之前幹了什麼壞事,但本質上應該是一個直率的人。

之後才知道,脅谷是被中學的學長拉進了不良幫派,因為脅谷覺得那些不受大人管教的學長很帥氣,也是在學長的慫恿下,引發了那起鬥毆事件。

「我以前是全壘打級的笨蛋。」脅谷不止一次這麼說。

石部雖然說是補課,但並沒有為那由多和脅谷上課,只是在教室里和他們閑聊,也不會問他們升學的事。

石部經常說,這是你們的人生,想怎麼過都可以。

「只要有我可以幫忙的事,隨時告訴我,這就是補課的目的。」

這句話為對未來開始感到悲觀的那由多壯了膽,讓他具備了覺得自己或許可以重來的力量。

脅谷平時也有去學校上課,但他二年級時的出席天數太少,必須以補課的方式補回來,所以和他聊天,可以了解班上同學的情況。

「我想大家都已經不在意你了,你也差不多可以來學校上課了。」

雖然脅谷這麼說,但那由多並不想去學校。因為他覺得一旦開始上學,別人又會用好奇的眼光看他。

但他還是遵守了和石部的約定,參加每次考試。因為他覺得大家一定會注意他,所以他在家很用功。比起聽老師上課,那由多更適合用參考書自學讀書,每次考試的成績都很出色,所以脅谷才會說,他很少去學校上課,只有考試的日子才會走進教室,結果竟然考了滿分。

雖然他出席的天數完全不夠,但多虧了石部的幫忙,他可以參加大學考試。他之所以報考醫學系,是希望讓父母安心。因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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