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克魯泡特金學說的修正

他說克魯特金的誤點,也與達爾文相同。達爾文是以禽獸社會的狀況,律之人類社會,故其說有流弊;克魯泡特金因為要指駁達爾文的錯誤,特在滿州及西伯利亞一帶,觀察各種動物,與原始人類狀況,發明互助說,以反駁達爾的互競說,他能注意到人類,算是比達爾文較勝一籌了;然而原始人的社會,與文明人的社會,畢竟不同。克魯泡特金以文明人的資格,去觀察原始人的社會狀況,故所得的結論,不是沒有流弊。克魯泡特金的學說,也可分兩部分來看,他主張「互助說」不錯,因互助而主張「無政府主義」就錯了。

禽獸進化為人類,故人類具有獸性,然既名為「人」,則獸性之外,還有一部分人性,達爾文只看見獸性這一部分,未免把人性這一部分忽略了原始人進化為文明人,故文明人還帶有原始人的狀態,然既成為文明人,則原始狀態之外,還有一部分文明狀態,克魯泡特金只看見原始狀態這一部分,未免把文明狀態這一部分忽略了。禽獸有競爭,無禮讓,人類是有禮讓的,達爾文所忽略的是在這一點。原始人類,渾渾噩噩,沒有組織,成為無政府狀態,文明人則有組織,有政府,克魯泡特金所忽略的,是在這一點。

凡物體,每一分子的性質,與全物體的性質是相同的,社會是積人而成的,人身是社會的一分子,若把身體的組織法,運用到社會上,一定成為一個很好的社會。治國之道,採用互競主義固有流弊,採用互助主義也有流弊,故必須採用合力主義。人身的組織,即是合力主義。身體由許多細胞構成,每一細胞都有知覺,等於國中的人民,大腦則等於中央政府。全身神經,都可直達於腦,等於四萬萬人,每人的力線,都可直達中央,成為合力的政府。目不與耳競爭,口不與鼻競爭,手不與足競爭,彼此之間,非常協調,故達爾文的互競主義用不著。目不須耳之幫助而能視,口不須鼻之幫助而能言,手不須足之幫助而能執持,個個獨立,自由表現其能力,故克氏的互助主義,也用不著。目盡其視之能力,耳盡其聽之能力,口鼻手足亦各盡其能力,如果把各種能力集合起來,就成為一個健全的身體,這便是合力主義。

國家有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人身亦然,我們的腳被蚊子咬了,腳政府報告腦政府,立派右手來,把蚊子打死。萬一右手被蚊子咬了,自己無法辦理,報告腦政府,立派左手來,把蚊子打死。有時睡著了,腦政府失其作用,額上被蚊子咬,延腦脊椎政府就代行職務,電知手政府,把蚊子打死,腦政府還不知道。耳鼻為寒氣所侵,溫度降低,各處本救災卹鄰之道輸送血液來救濟,於是耳鼻就呈紅色。萬一天氣太寒,輸送了許多血液,寒氣仍進逼不已,各地方政府協商道:「我們再輸送血液去,仍無濟於事,好各守防地,把應該輸送到耳鼻的血液,與他截留了。」於是耳鼻就呈青白色。

人身有中央政府,有省市縣各種政府,腦中記憶的事,都由各政府轉報而來,各政府仍有檔案可查。施行催眠術的人,是蒙蔽了中央政府,在省市縣區政府,調閱舊卷,所以人在催眠中能將本日所做的事說出,而醒來時又全不知道,瘋人胡言亂語,這是腦政府受病,中央政府失了作用,省市縣區政府,亂發號令。所以瘋人說的話,都是他平日的事。不過莫得中央政府統一指揮,故話不連貫。夜間作夢,是中央政府休職,各處政府的人,跳上中央舞台來了。人一醒來,中央政府復職,他們立即藏;有時中央政府也能察覺,故夢中之事,也能略記一二。我們可以說:瘋狂如做夢,都是講無政府主義的。

古來亡國之時,許多人說要死蘆,及到臨頭,忽然戰慄退縮。因為想死蘆,是出於理智,從腦中發出,是中央政府發的命令;戰慄退縮,是肌肉收縮,是全國人民不願意。文天祥一流人,慷慨就死,是平日厲行軍國民教育,人民與中央政府,業已行動一致了。許多人平日講不好色,及至美色當前,又情不自禁,因為不好色是腦政府的主張,情不自禁是身體其他部分的主張。我們走路,心中想朝某方向走,最初一二步注意,以後即無須注意,自然會朝前走去,這即是中央政府發佈命令,人民依著命令做去;如果步步注意,等於地方上事事要勞中央政府,那就不勝其煩了。古人作詩,無意中得佳句,疑有神功,大醉後寫出之字,往往比醒時更好,這是由中央政府,平日把人民訓練好了,遇有事來,不須中央指揮,人民自動作出之事,比中央指揮辦理,還要好些。心理學書上,有所謂「下意識」者,蓋指腦政府以外,其他政府而言。

由上看來,可知身體的組織,與國家的組織是很相同的。反觀吾身,知道腦與五官百骸是很調協的,即知道創立一種學說,必使理智與情慾相協調。不能憑著腦子的空想,以虐苦五官百骸;也不能放縱五官百骸,而不推理智的裁判。建設一個國家,必使人家與政府調協,不能憑著政府的威力,壓制人民,而為人民者,亦不能對政府取敵視的行為。人身的組織,每一神經俱可直達於腦,故腦為神經的總匯處,與五官百骸,不言協調而自然協調。因此每一人的力線,必使之可以逕達中央。中央為全國力線的總匯處,政府與人民,不言協調而自然協調。如能這樣辦理,即是合力主義,才可以救達爾文和克魯泡特金兩說之弊,而與天然之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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