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張考試被打

民國十一年,宗吾同省視學遊子奉命赴各省考查教育,見到南北各省學校辦理的成績,比較上雖不無優秀的差異,但同在現行教育制度束縛之下,是不會有理想發展的。因此他考查歸來,即力主實行考試制,以救其弊。十二年下學期,成都開「新學制會議」,他便同幾位省視學,及會員多人,提出考試案,開會討論,未蒙通過。會畢,他即單獨上一呈文,主張各校學生畢業,應由政府委員考試,即後此十年,教育部才頒令全國的會考制度。他於呈文中列舉理由十六項,並請在原籍富順試辦,經省署核准,委他為主試委員,於十三年暑假舉行,後來推廣於川南各縣。十四年年假,叔州府聯立中學學生畢業,他復為主試委員,考了幾場,一夜學生多人,手持木棒啞鈴,把他拖出寢室,痛打一頓。據他說,打時秩序非常之好,全場靜靜悄悄,學生寂無一語,他也默不作聲,學生只是打,他只是挨,學生打夠了,臨走,罵道:「你這個狗東西,還主不主張嚴格考試?」他躺在地上,想道:「只要打不死,又來!」學生走後,他請宜賓知事來驗傷,將傷單粘卷,木棒啞鈴,存案備查。次晨,又請該校鄧校長到床前,他便口授電文,由鄧錄出,呈報上峰,歷述經過情形,末云:「自經此次暴動,愈見考試之必要。視學身受重傷,生莫卜,如或不起,尚望厲行考試,挽此頹風。生平主張,倘獲見諸實行,身在九泉,亦當引為大幸!」痛養稍癒,即宣布繼續考試,他裹傷上堂,勒令全體學生,一律就試,不許一人不到,就是打他的學生也無例外,但場規較前更加嚴厲了,學生也只得規規矩矩的考下來。事後,他作一書,叫做考試制度之商榷,說明考試的必要,尤其注重學制的改革,由教育廳印發各縣討論。他常常對人說:「不經這一次痛打,我這本書是作不出的,所以對於該生等,不能不深深的感謝!」

他以為這次的挨打,是十分應該的,因為當時各地的學生,都在運動廢除考試,而他偏偏主張嚴格考試,又不曾宣布詳細的理由,那能不挨打呢?自經這次苦打以後,他才得了一種覺悟,凡事固然重在實行,尤其重在宣傳,他之所以被打的原因,是由於一般人對考試制懷疑,所以才生出反對的事來。王安石的新法,本來是對的,當他在鄞縣作官的時候,曾經試辦過,人人都稱便利,但他做了宰相,就他的新法推行天下,就遭了一個大大的失敗。要說他沒有毅力嗎?他是天變不畏,人言不恤的,其擔當宇宙的氣概,是古今不可多得的人物。要說他的新法不好嗎?他死去以後,他的法子幾乎完全被人採用,還有許多法子一直行到今日,不過把名稱改一下或把辦法略略修正一下就是了。然則王安石何以當時會失敗呢?這就是他少了一層宣傳的手續。當時的名流,如司馬光蘇東坡諸人,都不能了解,一齊反對他,彼此各走極端,結果兩敗俱傷,不但人民吃虧,國家吃虧,反種下來後來亡國的因素,真可說是不幸之至——假如王安石不亟亟實行,先從宣傳入手,把他的法子提出來,聽人指駁,取消那種執拗態度,容納諸賢的意見,把那法子酌量修改,諸賢也不泥守祖宗的成法,把那法子悉心研究,經過長時間的辯論,然後折衷一致,大家同心協力做去,豈不是很好的事嗎?宗吾心中有了這個見解,所以他把主張考試的意見,就發表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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