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訪宗吾答客問

問:「先生能否暫將厚黑學收起不講,專在文化學術面多加發揮與著述,以謝國人?」

答:「這是辦不到的!十年以來,已有很多朋友勸我不必再談厚黑。殊不知厚黑是『說得做不得的』,我既不能應用,就不能不講;不講,心中反而難受。若想勸我不講『厚黑』,無異於勸公孫龍不講『白馬非馬』,這是萬萬辦不到的。我本著『說得做不得』的信條,盡量發揮厚黑哲理來創教立說,試問這樣無冕王,惟我獨尊,又誰能比得我優游自豪呢?且古今真理,只有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孔孟的仁義,老子的道德,佛耶的慈悲博愛,和李宗吾的厚黑,均是一個真理,不過說法不同罷了。若是各有發明,各立一說,不相假借,便是各有千秋。這樣,比起及身得志的人,我覺得尤勝一籌,又何必用世呢?你屢來信勸我不講厚黑,怕我前途有阻;我想當年基督尚肯以身殉教,區區之阻,又何足以使教主不談厚黑呢?」

問:「先生滿腹經綸,是當代的一位諸葛孔明呢,先生自忖以為如何?」

笑著答道:「孔明何足道哉!他的名士氣太高了!單就用兵而論,他猶不及先帝,先帝不過借他來懾服頭腦簡單的關張趙黃諸人罷了,實則他尚被先帝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不然,伐吳之役,帝何以不使孔明自將呢?且孔明用馬謖守街亭,實為大失著(當用魏延);軍敗而斬馬謖,尤為大失者,蜀之窮蹙以亡,斬馬謖時,已肇其因了。孔明無能為如此,何足道哉!」

問:「先生看,古往今來誰是可取的呢?」

答:「我不是說作一姜太公的話嗎?實則千古可取法者,惟此一人。太公年至八十,尚能佐周克商,已是亙古奇蹟。厥後蘇秦誦其陰符,而合六國;張良用其兵法,而滅秦楚。試問:厚黑遠祖,捨太公還有何人呢?鄙人實是他百代的徒孫,想抉發出這千古不傳的秘訣,以光前裕後的。」

問:「先生治學的門徑,可以見告嗎?」

答:「我平生治學,實得力八股義法的『截搭題』,那是很合乎辯證法的邏輯的。我的厚黑及一切著作,都是從中推衍而出的。」

問:「先生莫非是說笑話罷!」

答:「不是笑話,我確是得的這一套八股法寶。如若不信就請以後對於八股義法多下一些工夫。」

問:「先生的著作,出版的,未出版的,一共有若干種?」

答:「出版的有厚黑學、厚黑叢話、宗吾臆談、社會問題之商榷、制憲與抗日、中國學術之趨勢、心理與力學、孔子辦學記、吊打校長之奇案、孔告大戰、怕老婆的哲學十餘種現在正寫的,及已寫成尚未發表的,還有中國民族特性之研究,政治經濟之我見、敘屬旅省中學革命始末記、性靈與磁電、迂老隨筆等種種。談正經道理的,有社會問題之商榷、考試制度之商榷、制憲與抗日、中國學術之趨勢、心理與力學五書。其餘的正經的作品,因尚未問世,暫可不談。其實我已老了,還著作什麼書呢?真可謂不自量力。」

問:「先生以往的資歷,及目前的身世境遇如何?」

答:「我早年受教於富順名八股家盧彖先生之門,後入成都高等學堂習數理,曾加入同盟會。民國以來,充督署科長,全省官產清理處處長,擢為重慶海關監督未就。後長富順縣中,綿陽省中。再任省督學多年,曾出川考察各省教育。北伐後,入省府任編纂委員,去年始解職歸家。我自幼生於窮家,經一生奮鬥的結果,已有小積蓄,現有市宅一所,水田三處,收租百石,生活尚稱小康。生有二子,長子甚有能幹,曾任富順教育局長,及自井中學校長;次子曾在成都工業讀書。不幸兩子均於近年中先後死去。現有老妻寡媳及三孫四孫女,請有塾師,就家中教讀。這便是我的大概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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