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燈棒

台北的淮陽飯館都賣餚肉,有的切得大而且厚,有的又切得小而且薄,肉的軟硬程度也不劃一。揚鎮兩地雖然吃早茶都少不得要幾塊餚吃,可是鎮江餚肉,確又比揚州高出一籌。

吃餚肉一定要蘸高粱米醋細薑絲,恰好鎮江醋鮮而不酸是舉國聞名的,所以鎮江餚肉因為有好醋襯托,更顯得卓爾不凡了。餚肉是用手工壓製出來的,所以要肥要瘦可以隨心所欲。揚鎮麵館做餚肉大師傅的工錢是特別高的,尤其是鎮江的麵館,白案子的麵點好不好還在其次,如果餚肉做得不夠精緻,那就沒有客人上門啦。

揚鎮餚肉的名堂,跟北平涮羊肉的名堂一樣,非常之多,有一種偏瘦的餚肉叫眼鏡,切出來真是一個肉圈一個肉圈的,不但好吃,而且好看。要吃不肥不瘦有一種玉帶鉤,整塊餚肉中間嵌有一條S型的瘦肉,就像從前繫腰帶的帶鉤。最特別是一種純粹瘦肉核兒,中間插上一根雞腿骨,這叫天燈棒兒。

有一年筆者路過鎮江,家母舅曾讓一位曹穎生科長陪我到萬花樓吃早茶。結果一盤餚肉放了五枝天燈棒兒,落座不久,就有頭戴卡波帽,身穿華達呢大衣的人物,三三兩兩陸續走過來寒暄敬茶。起初我覺得這位曹君真了不起,交遊真夠太廣闊了,後來走過來寒暄的人越來越多,簡直迄無寧止,弄得我不勝其煩。恰好碰到當時商會會長陸小波、藥界公會負責人潘頌平也來吃茶,於是藉詞溜到他們茶桌暫避煩囂。

據陸小波說:「在茶館叫餚肉,上隻天燈棒就表示來客不是凡夫俗子。三隻天燈棒兒那就是有行情的人物啦。你們桌上有五隻天燈棒兒,表示有外地大亨到了。那位曹君大概是擺點譜兒給你瞧瞧,所以上了五隻天燈棒兒,我跟潘頌平每人再送一隻天燈棒兒到你桌上湊湊熱鬧如何?」他們這一說,我才明白吃餚肉上天燈捧兒是有講究的,咱既然不是長安貴客,趕緊遜謝不遑。

有了這次經驗,此後在裡下河一帶上茶館吃早茶,第一件事是叫餚肉免上天燈棒兒。否則當地有頭有臉的朋友一擺場,那頓早茶可就全攪和啦。吃個餚肉都有那麼多講究,咱們中國是禮義之邦,真是一點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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