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藏北有關的兩個人

一天下午,我正在記者部辦公室撰寫稿件,突然進來了一位臉色黑黑、個子矮小的青年人詢問我的名字。他說是來找我的,一邊說著話一邊從他的一個小提包裡拿出幾張放大了的黑白照片,讓我看看畫報上能否刊用一下。我先問了一下他怎麼會找到我的,他說是動物所的同志介紹來的。我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那幾張照片上。照片拍攝的不太講究,後期製作的質量也很差,畫報上實在不好刊用。本來這事並未引起我的重視。唯一使我感興趣的是:照片拍攝的內容是藏北那曲的牧民生活情景。

時隔不久,我去動物所,攝影組的同志給我講了一些有關該同志的情況,這才使我對該同志有了一些敬意。可是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麼,動物所攝影組的同志只告訴我,他叫「龜五錘六」。要說明一點的是,我這裡沒有一點貶低他的意思,他們確實是這樣對我講,他的名字叫起來是有些不太雅觀,可是我們的交談之中,無不對他充滿了敬佩之情。

原來,他幾乎與我們同時去的西藏,他隨身帶了一台破舊的照相機、印相紙和一些洗印的藥品及黑白膠片搭車來到了西藏,在那曲鎮一間很簡陋的房屋住了下來。然後他租了一輛自行車,帶上照相機開始到有人群的地方拍照。雖然他的照相技術不很高,但在經營上很有特點,他給牧民照相時從不先收錢,而是照完就走,待送照片的時候才收費,這樣一來,很快贏得了藏民對他的信任,所以生意也還不錯。有意思的是,他把膠卷沖出來後,沒有印相機,房子裡沒有電,於是大白天的他就把住的房間全部封了起來,裡面漆黑一團,這時他把中間的窗子透上一個小孔,然後雙手緊緊握住底片和印相紙對窗孔小眼上透進的一束亮光一照,再把相紙放進配好的顯影藥液中。他那富有創造性的簡單操作,使我想起一百五十年前攝影術誕生時的情景。就這樣,他用原始的方法把照片印出來後,第二天再把照片一張張送到放牧點的藏民手裡。

聽了動物所同志的介紹,我很受感動,現實社會中這樣的人已為數不多的。當我進一步打探他的下落時,聽說他騎著自行車,帶著去藏北時用的照相機去了海南島。那時海南剛剛建省,海南,對於青年人充滿了夢幻。龜五要在那裡拍攝照片,然後準備辦一個街頭攝影展覽。

知道這些以後,我從心底祝願他這位不知真正姓名的朋友,願他一生好運!

沒有多久,即我從藏北回來不到一年,又有一位陝西鼓風機廠的女青年來到陝西畫報社找到我,要和我暢談去西藏的感受。她的名字叫朱穎。這是一名頗具個性的大齡女青年,她的事跡似乎更加感人,而且和我的經歷多少有些相似之處。她聽說有兩名男子要從蘭州騎自行車去西藏拉薩,從西安趕到了蘭州並找到了這兩名準備騎車去西藏的青年人,不想,那兩個人看她是女的,說什麼也不同意她一同前往,還怕誤了他們的行程。

沒有辦法,朱穎在蘭州買了自行車,一橫心,決定自己騎自行車去西藏。數千公里的路途,海拔四千多米的青藏高原,對於一個女同志來說,險象叢生,又是騎自行車,它的難度有多大、困難有多少,對於走過青藏線的人來說,是可想而知的。一路上她女扮男裝,趕道班,住兵站,終於到達目的地。她在和我交談中,有些話只說到一半就中止了。我猜想,她一定有許多難言之隱。

後來,她的這次生命之旅,以十萬字的日記形式不同凡響地發表在一家文學月刊上而受到讀者的好評。

再後來,她去了海南島,多年以後,她在海口給我寄來了一張明信片,祝我一九八八年春節愉快!至今我仍保存著這張充滿友情和良好祝願的小小卡片。有一次,我從朋友那裡多少知道她的一些情況,起初,她的情況很糟,她像許多闖海南的年輕人一樣,遇到了很大壓力,因她在單位是辭了公職走的,一度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她的性格又很要強,從不把困難告知朋友,相比之下,我去海口,以我的工作成就輕易拿到了在別人看來三份都是很好的工作邀請。到後來,由於各種原因,我始終沒有勇氣離開這灰色的古城堡。這一點,我卻遠不如朱穎這位勇敢的女中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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