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隨筆二

野外考察生活除了艱苦危險之外,再有就是讓人難於忍受的單調和寂寞。對於後者,隊員們總是有辦法調劑,在單調孤寂的生活之中,努力尋求一些開心之事。這樣,我就成為考察隊員們用來反覆開心取笑的對象。因為在這十人之中,我的年齡最小,也最好說話。還不是在格爾木之時,初次見面,原洪就試探性地跟我開了個玩笑。

【一、呢子圓頂帽】

臨上路的前一天,原洪告訴我說:「藏北的鳥兒非常厲害,光鳥嘴就有一尺多長,而且特別尖硬,往下俯衝時,對人頭一啄就是一個大洞。你得趕緊去買一頂呢子圓帽子才行。」聽他這麼一說,我趕緊跑到了百貨商店,一看原洪說的那種帽子最貴。但一想到鳥兒會啄破頭,我便狠了狠心,花了十八元買了那頂質量很好的淺灰色圓帽。我把帽子買回後,也沒在意就放到了車上。後來,那帽子不知不覺地到了原洪頭上,我卻不曾戴過一次。原洪戴上那帽子,走在藏北高原上,像個紳士,倒很漂亮。原來他早就看好了此帽,只是因為貴而沒有買。後來,到了錯鄂湖鳥島,並不曾見到嘴有一尺多長的鳥兒。上島不用帶帽子完全可以。這才發現原洪騙了我。

當考察任務結束時,原洪才不好意思地笑著把帽子還給我。回到單位我便把那頂帽子交了公,作了登記。現在它屬於集體財產了。不想,副社長老趙又看中了那頂帽子,趙很胖,個子又低,帶上那帽子,沒有原洪那份瀟灑,反而很不協調,倒像是解放前舊上海的商人,誰見了誰笑。直到社裡搬入新的辦公地,那頂帽子不知怎麼丟失了。從買到丟失,我是不曾戴過一次。

【二、三○○mm鏡頭】

在藏北採訪時,我的攝影器材中,有一個三○○mm一三五尼康專業長焦距鏡頭,鏡頭的卡口剛好能接在考察隊的電影攝影機上。那三○○€mm鏡頭很實用,不論拍中景,拍攝局部都可用上。外出時,考察隊的同志總要向我借那鏡頭用。他們用時,肯定會影響我的工作。但是,為了搞好關係,我盡量讓他們先用,不想,這樣仍滿足不了王民洲的願望,他們不時打我那三○○€mm鏡頭的主意。

一次,我帶著那鏡頭和他們一起下湖攝影。機動船開足馬力,向湖中央駛去。藍藍的天,藍藍的湖水,船飛快而過的時候,船尾的螺旋槳翻起一層層白色的浪花,像水上的詩行。一群鳥兒,不時俯衝下來,跳躍在翻滾的浪花上,在一片歡快的叫聲中,捕捉著被浪花翻起的魚蝦。那次我的興致很好,王民洲看準了這一時機,開口了:「小於,把你的三○○€mm鏡頭賣給我們算了,我們隨便給你點錢你都不虧(我知道那鏡頭在當時就值幾千元呢),如果單位問你,你就說不小心掉到湖裡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一下湖中最深的地方,「告訴他就掉到這兒了,單位不信,你叫他來一趟,讓他下去撈。」王一說,我們大夥都笑了。我知道,我真的把鏡頭掉了,單位也不可能來人,也來不了這裡,而我的鏡頭是永遠都不會賣的,它是我的生命。

【三、拱豬】

藏北考察隊中,隊員大部分是年輕人,白天外出考察,晚上吃過晚飯以後,田豐、王民洲、小趙、小王四人準時湊在一起打撲克。那時還不興打麻將,撲克也沒有現在的拐三、紅桃四。於是,四人就打起了升級。為了刺激,便把隊裡帶來的果醬罐頭擺在桌上,勝的一方,每人吃一勺果醬。這樣一來,所帶的一箱果醬罐頭,隊裡集體沒吃上兩次,十幾瓶卻被他們四人打撲克吃光了。果醬吃完了以後,沒有了刺激,四人也不打升級了,於是又開始拱起「豬」來,黑桃十二是「豬」,這張牌最後在誰手裡,誰便是「豬」了,為了自己,不知是誰出了餿主意:每當捉到「豬」,其他三人要在「豬」頭上彈幾下腦門兒。後來這主意也不靈了,四人還覺得不過癮,又玩起了新花樣兒,被捉住的人要從車底下鑽過去,然後再上車來繼續玩。

我是從來不參加他們這一活動的。在野外,有一段時間,晚上我就睡在天津大發客貨兩用車的後排座上,那位子人躺下後剛好短了一截,腿不能全伸直,感覺很不舒服。一天晚上,月色皎潔,大地一片潔白,好似白晝一般。我躺在車上怎麼也睡不著,想起李白的詩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此時,大地真像是被濃霜覆蓋過一樣,這更加重了我思鄉的念頭。這一夜,我很晚才睡著,半夜,我醒來,迷迷濛濛地下車小便,我正在閉著眼尿著,突然,從我身邊的大車下面鑽出來一個人,可把我嚇了一跳,睜開眼細看,是小趙被捉了「豬」,正在鑽車呢,地質車上,一盞黃燈亮著,有幾個人頭晃動,此時已是後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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