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湖狩獵

我們在雙湖考察期間,正趕上雙湖召開基層幹部會議,各區的區長都集中到了雙湖,給平靜的雙湖辦事處增添了幾分熱鬧的氣氛。會議中恰逢一個星期天,與會的各區區長和雙湖辦事處的幹部準備集體去狩獵。

吃過早飯後,狩獵的隊伍在我們考察隊門前集合。我們得到消息,紛紛要求參加這次狩獵活動。經過和雙湖領導協商,我們的這一要求很快得到批准。而且,辦事處還增派了五十鈴大型越野卡車,一起參加這次活動。出發時,隊伍浩浩蕩蕩。

汽車駛出辦事處,很快穿過一條低矮的谷地,來到雙湖北部的平原,天然獵場。

由於參加狩獵人員眾多,人和車輛不能擁擠在一起,於是,我們進行分組。考察隊的大部分成員和雙湖辦事處的領導乘車去了遠處獵場,我留下來和幾名區長在附近的山下狩獵。我們乘坐的這輛卡車一共五人,除我之外,其餘四人來自不同地區,他們相互之間很熟悉。汽車在平坦的草原上行駛,等車停下來時,前面已是一片低窪地。我在內地狩過獵,眼前的地勢是典型的狩獵場所。我們把汽車熄了火,然後下車徒步向低窪地走去。

我緊隨在一名年輕的戴著呢子禮帽的區長身後,我們談論著有關狩獵的事。他告訴我,去年他一次曾打死過兩隻大熊,我聽後覺得他有些誇張,要知道一次打死兩隻棕熊,可不像他說這話時那麼簡單。獵熊,不但要有好的槍法,而且要有非凡的膽略,兩者缺一不可。因此,我對區長的這番話起初有些半信半疑。我又仔細打量一眼這位和我並肩而行的小個子區長,他的相貌、說話的語氣一點沒有藏北人的特徵,倒很像是內地人。於是,把我的疑問告訴了他,他說自己是地地道道的藏北人,只是以前在外地讀過幾年書,現在又回到了藏北高原。說這番話時,他把臉轉過來認真地看著我,他一臉粗糙的皺紋和黑色斑痕告訴我,他在藏北最艱苦的環境中,生活了不止一兩年,看來我的看法不夠準確,把人看走眼了。在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原狩獵,我的心情不免被刺激得有些激動,而我走路卻有點氣喘吁吁。我盡量提高行走速度,以便能和區長保持平行,而旁邊的區長,在這一海拔高度穿行,卻沒有我的這種高原反應,說明他已經適應了這種生存環境。待我趕上來以後,他又繪聲繪色地講起他打死兩隻大熊的經過。他說:「去年春天,我放牧時,爬上一座小山,在山體的一側,和一窩棕熊撞個滿懷,棕熊看到有人來到自己的窩前,憤怒地吼叫著向我撲了過來,熊和我的距離已經很近,我摘下槍沒有來得及瞄準就開了槍,把兩隻五六百公斤的棕熊打死了。」他的話還沒有收尾,我們已經下了坡,他突然一彎腰,並回首示意我蹲下,與此同時,他從肩上摘下槍,順勢把子彈推上膛,一切動作乾淨利索,自然老成,好像是受過訓練一般。射擊之前,他擺手讓我過來看看,我小心的溜過來,卻什麼也沒有發現。這時天空飄來雲團,形成濃重的陰影,投射在荒漠原野上,把開闊的窪地映得亮一塊、暗一片,斑斑駁駁,令人眼花繚亂。區長看我還未發現獵物,緊湊過來,用手指著半坡上的一個黑點,我的視線隨他手指的方向轉移過去,隱隱約約看到有兩隻藏羚羊的黑腳在地上豎立著。這時,還未等區長射擊,跪著的藏羚羊騰地站了起來,一個轉身,放開四蹄,頭也不回地直向坡下跑去。區長不慌不忙中支起叉子槍,瞄準了跑動中的藏羚羊,從容地開了一槍,只見遠處的藏羚羊騰空一躍,栽倒在地,隨著幾次抽動蹬伸,藏羚羊便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槍聲把附近的幾隻羚羊也都驚了起來,這時,一旁又響起槍聲,槍是另外幾名區長開的,隨著槍聲的不斷響起,又有兩隻羚羊倒在地上,另外三隻羚羊向低窪的坡下跑去,子彈的落點在羚羊身旁泛起一股股淡淡的煙來。在隨後的射擊中,沒有羚羊被擊中,牠們暫時逃脫了眼前的厄運。

我和區長抬著死去的羚羊,向另外兩隻被擊中了的羚羊走去,看到和我並肩而行的區長,他那準確的槍法和熟練的狩獵動作,我不再懷疑他曾一次打死過兩隻棕熊。

來到兩隻羚羊前,把我們抬著的一隻也放了過去,區長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專門告訴我:「雄性的羚羊容易獵取,即使牠臥著,兩隻槍叉子似的黑角,成了牠致命的東西,只要發現黑角,這時就已經見到藏羚羊。」

很快,我們大家聚合一起,清點獵物,也是稍作休整,在他們紛紛抽煙之際,我察看了一下被獵獲的羚羊,有兩隻已經斷氣了,有一隻羚羊還活著,牠兩條腿的關節處被強有力的彈頭擊斷,此時,牠痛苦地跪在地上,歪著頭看著我們,裂開大嘴,從胸腔中發出一種粗壯而淒慘的叫聲。

在幾隻被擊中的羚羊前,我準備給他們幾個人合個影,他們非常愉快地接受了我的提議,紛紛把槍端好,站在羚羊跟前,等待我的拍攝。合影過後,跟我一起的那位區長,提出給我也照一張,我趕緊把相機的光圈速度調好交給他,又接過他的叉子槍,背在肩上。所拍攝的照片,沖洗出來以後,我都不敢看了,真沒想到自己會是如此的模樣:長期在無人區生活,艱苦環境、惡劣氣候的摧殘,已經使我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藏北牧人了。

休息過後,他們幾人商量了一下,又去遠處尋找羚羊,而我這時則留下來,看守獵物。待他們走後,我一人有些寂寞,便不停地查看剛剛獵獲的幾隻羚羊,其中有一隻正在脫毛,用手一抓,那絨毛齊齊地掉下一大把,掉毛之處,鮮紅的肉色透過一層薄薄的皮兒露了出來,我把掉的一束絨毛輕輕地拭在臉上,萬分的輕柔,是製作婦女化妝品的極好物品,當時我想,這世界上恐怕不會找到比藏羚羊毛更柔軟的絨毛了。

後來我聯想到看過的資料,在發達國家,婦女化妝用的高級毛刷品,的確是用羚羊的羊絨製成的。又聽說美國傘兵用的匕首手柄也是用藏羚羊的角製成的。藏羚羊真是渾身是寶。而在藏北,動物資源在白白地浪費,真有些可惜。這時,槍聲在耳邊再度響起,過了一會兒,幾個人抬著兩隻黃羊回來了。將黃羊放下以後,司機向汽車走去,這時我們決定返回了。見到幾名區長,看到轉眼功夫死在槍下的這些大自然的生靈,我把資源浪費的想法告訴了他們,聽了我的話,他們說,在牧區幾乎每天都有狩獵活動發生,牧民們至今仍然保持著半狩獵、半遊牧式的古老生活方式。因為藏北太博大了,雙湖太遙遠了,他們無法走出去。我想長期與世隔絕,是他們至今仍這樣生活的主要原因。

在以後的幾天中,我們和雙湖的有關領導,專門召開了野生動物資源保護會議,在會上,就有關野生動物的合理開發和利用,種群的保護與繁衍等提出了許多具體的意見和建議,當時的雙湖辦事處主任對這些建議非常支持,在國家公佈野生動物保護法以後,各級領導又帶頭放下獵槍,從而使藏北高原雙湖地區的野生動物資源得到了真正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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