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三餐

在藏北漫長的考察生活中,每天的三頓飯,對於考察隊的十名男性隊員來說,始終是個頭疼的問題。有一段時間,我們只好輪流做飯。有一天早晨起床後,老邱對我說:「小於,今天該你做飯了。」我想,不就做飯嗎?有什麼了不起的!何況還有一個幫手呢。於是,我爽快地應下了。

隊員們走了以後,就只剩下我和王民洲了,我們倆人商量著做什麼飯,一會兒,王民洲笑著說:今天咱們吃老鴉□吧!老鴉□?我沒有聽說過,怎麼做呀?王民洲說好做,把麵和得比扯麵稍稀點,弄成疙瘩,放在油鍋裡一炸,炸黃了就可以了。我一聽是不難,好吧,咱們就做老鴉□了。

王民洲說:「噴燈裡的油用完了,你去加一點兒,油在大鐵桶裡,要用嘴對著皮管吸一下才能抽出來。」我一點不差的照著王民洲的話去做了。這是我第一次用嘴抽油,學著別人的樣子幹了起來。不料油桶裡只剩下少半桶油了,吸了幾次都沒有抽上來,王民洲說:「得使勁兒吸才能上來。」我憋足了勁兒,狠狠地吸了一下,一大口氣油進到肚子裡去了,頓時五臟六腑燒了起來,肚子裡根本就不接受那玩意兒,當時真是要多難受就多難受,兩眼滿是淚水,我趕緊跑到一邊,彎腰吐了起來。王民洲在一旁還不斷地取笑我。我氣得從桶內抽出皮管,扔在地上,不幹了——

到中午隊員們回來的時候,一百多個金黃金黃的老鴉□已經炸好,每人十個擺在了大夥兒的面前,隊員們看著一大盤的老鴉□,都笑了,一邊吃著,一邊說著:「小於,還不錯麼。」聽到表揚,我忘記了早晨抽油的痛苦,心裡樂滋滋的。

午飯後,隊員們又出發了。我幹完了手頭的活,坐下來和王民洲商量著晚飯吃什麼。王民洲說:「前面河裡的魚很多,你去給咱弄一點來,咱們帶來的漁網還沒有使用過,我在家裡看東西,蒸饃。」

儘管我不會撒網,可是出於好奇心,沒有拒絕王民洲的提議,背上魚網,提個水桶,向雪山下的河流走去。來到了河邊一看,河面不是很寬,可河水卻流淌得很急。我沿著河岸走了一段路,不斷觀察著河水,最後在一處和河道轉彎、水面平靜的地方停下了,像個老練的漁民一樣,把網繩的一頭套在手腕上,然後,使勁把網掄起,高高地拋入水中,不想那網沒有撒開,一個整團落到了水裡。我想,不管怎麼樣,這第一網總算撒下去了,我有些興奮地學著漁夫的樣子,緩慢地收起了網繩,網被拉出水面後,出乎我意料的是,網裡居然拉上來一條二斤多重、黃色無鱗大魚,這一下鼓起了我的勇氣。我又把網反覆地投入水中,慢慢地,撒出去的網在空中和落水時有了形狀。我又換了幾個地方,然後使勁撒了一網,收網時,明顯感到有魚在水裡面亂撞,拉上來一看,網裡有六條大魚,其中一條最大的,足有五斤多重。不到一個小時,我桶裡的魚已經裝不下了。我高高興興地收起網,拎上桶裡的魚,返回宿營地。

現在回想起來,倒不是我撒網的技術有多好,而是河裡面的魚實在是太多了。細看的話,水底有很多魚在慢慢地游來游去。這條河的流程不長,它的盡頭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湖。按照魚類學說,湖裡的魚每年都應到河的上游來產卵。我想,到那時,河水一定會變成黃色的。大湖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從未乾枯過,這裡的魚是我第一次用網捕捉,因為在此之前這裡方圓幾百公里都是荒漠的無人區,不曾有人涉足。

回到營地後,王民洲正在蒸饃,因為鍋不夠大,要蒸兩鍋才夠吃。我休息了一會兒後,就開始收拾魚。因為魚多,又大,我索性把魚頭和魚尾都去掉了,剩下最好的部分紅燒了一大鍋,心沉得恨不得把所有的調料都放進去。過了一會兒,隨著鍋的滾開,一股魚香味飄了出來,很遠就能聞到。

蒸完了饃,王民洲還準備做點稀飯,在車上翻箱倒櫃,找帶來的綠豆。找到綠豆後,他連洗都沒洗一下,就放進鍋裡。稀飯鍋剛從火上端下來,考察隊員們就陸續回來了,看到有魚吃,個個喜上眉梢,還沒吃,就樂得已經合不上嘴了,急得非要馬上開飯。不等我收拾完畢,他們就紛紛自己動起手來,把魚、稀飯和饃一起端上車。一切擺好後,高壓鍋卻怎麼也打不開。田豐從車窗伸出頭,對著車下的我喊了一句:「體院畢業的,快上來把高壓鍋給咱打開。」聽到這一稱呼,我並不感到陌生,因為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幾天前,我們的橡皮船上的發動機,怎麼也發動不起來,先後好幾個人都試了,還是不行,最後,隊員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這樣的「愛稱」,把我叫過去了,結果發動機很快被拉著了,從此就落下了這一稱呼。不想今天高壓鍋打不開,也要叫我。

上了車以後,我看到高壓鍋的壓氣閥已經取下來了,鍋裡沒有冒氣,可是蓋子仍很緊,不知是卡住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我試著扳了幾下,都沒有鬆動。最後,我雙手一用力,只聽轟的一聲響,鍋內的氣體把我手裡的鍋蓋衝上去一米多高,幾乎打到我的臉上,稀飯也嘩地一下噴濺出來,圍坐在桌前急著吃飯的人,滿身都是稀飯,旁邊的一條毛毯,也被開花的綠豆和米粒覆蓋。一場虛驚過後,大家都禁不住笑了起來。這時,我翻開高壓鍋的蓋子,仔細察看,原來一顆半熟的綠豆把鍋的排氣閥門兒堵得死死的。事後想起來,真是很危險。由於受那次的驚嚇所致,回到內地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使用高壓鍋。起初,妻子幾次提出要買高壓鍋,都被我阻止了,後來因為生活需要,還是買了,可是每當做飯時一聽到哨響和看到鍋上跳躍的被氣沖頂的鍋閥,我都會心驚肉跳,特別是開鍋時,我總是離得遠遠的。

第二天一早,隊員們就出去工作了,不到十一點就回來了,今天回來的時間比往常都要早些。回來時隊員們還提回了一大桶斑頭雁的蛋。望著那鮮紅色的桶、白色的蛋,我們不愁沒有吃的了。大家議論著怎樣吃這些蛋,爭論到最後,決定蒸一次蛋糕,麵整個是用斑頭雁的蛋和好的,幾乎沒有加水,只放了一點白砂糖。不到一個小時,蛋糕就蒸好了,打開鍋一看,一大塊兒發起的蛋糕金燦燦地向外冒著熱氣,散發著一股純純的香味,夾著果醬吃到嘴裡又筋又軟。我永遠不會忘記那頓高原上的午餐。

兩天輪流做飯的工作就這樣結束了。它給我的生活增添了不曾有過的樂趣。

【□:左月右(上「大」下「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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