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南方人

在藏北我們曾經遇到過兩位南方人,他們在那裡的經歷,使我很是敬佩。第一位是我們在申扎的雄梅區遇到的,當時並不知道他的名字,看樣子他比我們早來了些日子。雄梅鄉只有三五間的招待所,他一人包了一間,並自己動手用牛糞火做飯,他來藏北的目的,是專門收購生牛皮。因為是住鄰居,又都是來自內地,相見後不免有一種親切感。通過進一步的交談,南方小夥子告訴我們,他要等收購了一百張牛皮,就雇一輛車或是搭順車把收到的牛皮先運到青海的格爾木,然後再用火車把牛皮運到南方做進一步的深加工。

幾天以後,當我們從鳥島返回雄梅區的時候,南方小夥子房前已堆滿了牛皮,正待運輸。在我好奇的追問下,南方人告訴了我一些生意上的細節。他在這裡每收購一張生牛皮一般只需付十至十五元錢,而且很好收購,因為這裡的交通極不便利,而且他這位南方的經紀人很受當地藏民的歡迎。一旦他把這些牛皮運到南方,牛皮的價錢也就翻了好幾倍,除去吃住、運輸等費用後,每張牛皮的淨利潤要在四十元左右。他又談到一年之中只能做兩次這樣的生意,天冷了以後就不再來。因為考察途中的寂寞,於是,我們的隊員把話題又集中到南方收牛皮的小夥子身上,越談越起勁兒,就好像是自己掙了錢一樣,反覆認真計算他一年下來能掙多少錢,經過隊員的粗算,他一年利潤所得最少在八千元以上,這個數字,相當於我們考察隊員當時十年工資的總和,儘管那小夥子吃些苦,而利潤卻是相當驚人的,正像馬克思所說,當利潤達到百分之百的時候,就會有人鋌而走險。由南方小夥子做榜樣,考察隊員有人建議,我們回去時也要拉兩車生牛皮,賣個好價錢,當然,這只是旅途中的一句玩笑話,並未實施。

另一位南方人是我們到達藏北的最北部,在遙遠的雙湖見到的。這次,我們也是一牆之隔作鄰居,有時一天之中要見上好幾次,由於我們在雙湖考察時間較長,漸漸的互相熟悉了,到我們撤離雙湖時,彼此已經很熟了,而有關他的一些情況,還是聽阿布講的,這位年輕人是他們特意在浙江溫州招聘來的技術人員,每月五百元錢的工資。他的任務是負責這裡的一台發電機的正常運轉。

那小夥子雖然長得有點清瘦,但人很精神,中等的個兒,待人也和氣,後來無意中發現,他的住處經常有一些年輕藏族姑娘進進出出,給他送吃的東西和用的東西。除此之外,雙湖的領導對這位遠道而來的漢族同胞也是格外關心。雖說合同規定每月五百元工資,不再負責其他費用,可是每當分發食品和打來的野牛、野羊肉時,總還有他一份,再加上有藏族姑娘的關心,小夥子的生活是不成問題。只是有時精神上和文化生活方面感到匱乏。

有幾次,我看到有位本土的藏族姑娘經常光顧他的住處。那姑娘進屋以後,也不坐,把兩手揣在藏袍的袖口裡,發愣似地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小夥子。在姑娘看著他的時候,他並不理會,該幹什麼還幹什麼,互相之間沒有語言交流,對此他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在姑娘的心裡,似乎只要能和小夥子待在一起就已經心滿意足了,看不出有更多的企圖。有時姑娘一待就是幾小時,甚至一天時間,便是這樣乾待著。

姑娘不在的時候,小夥子就會跑過來叫我去下軍棋,我原以為自己的棋藝還不錯,經過幾盤廝殺,最終還不是南方人的對手,看來在這舉目荒涼之地,他早把軍棋的走法領悟透徹了。有一次,一邊和小夥子下著棋,我望了一眼發出轟轟響聲的發電機,問他對今後的生活有什麼打算?他回答說:「這裡的藏民對我很好,近幾年還不打算回內地。」聽了這番話,我從心裡更加敬佩這位勇敢的南方人。

在舉目無親,在人類最艱苦的環境中,在生命的禁區,有位從祖國南方來的年輕人,為藏北人民能夠生活好,用上電,看到光明,而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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