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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夜晚他們全都是在森林裡露營,彼此隔得並不遠,但是沒有將那個帳篷搭起來,免得他們被人發現:另一個方面,理查德帶上他的斧頭和小斧子去幹活,在那兒砍下些樹枝,他造了三個帳篷或是茅屋,他們全都在那裡面宿營,跟他們所能期盼的一樣便利。

他們在沃爾桑姆斯托弄到的那些食品,這個夜晚讓他們吃得非常之豐盛,至於說下一頓吃什麼,他們就聽天由命了;在那位老兵的指導下他們過得那麼舒服,眼下他們都心甘情願讓他做了領袖;而他指導的第一步顯得十分恰當:他對他們說,眼下他們離開倫敦真是夠遠的了;由於他們不必立刻仰仗該州的人來救助,因此他們應該和那些鄉下人小心不讓他們傳染上一樣,他們也應該小心不讓鄉下人傳染上才是;他們的錢是那麼少,他們都應該儘可能節儉;由於他不願讓他們想到要對鄉下人動用暴力,因此他們必須努力理解自身的處境要與鄉下人盡量協調一致的那種意義:他們全都願意聽從他的指揮;於是他們便讓自己的三間房屋矗立著,次日朝埃平走去;那位上尉,因為現在他們都這麼叫他,和他的兩個旅行夥伴同樣也放棄了去沃爾桑姆的計畫,然後所有人都一塊兒走了。

當他們來到埃平附近,他們停了下來,在開闊的森林裡選了一塊合適的地方,不是非常靠近那條公路,但是離它的北側也並不遠,在截去樹梢的一小片矮樹叢底下:他們搭建起小小的營地,它由三個大帳篷或是茅棚組成,都是用竿子紮成,他們那個木匠,還有成為他助手的那些人,砍下那些竿子固定在地上圍成一個圓圈,在頂部把那些小梢頭全都捆紮在一起,然後用樹枝和灌木將四壁加厚,這樣一來它們就密不透風而且暖和了。除此之外,他們有一間小帳棚讓那些女人單獨躺在那裡面,還有一間茅棚把那匹馬兒給放進去。

碰巧次日或者說第二天,是埃平的趕集日;這時約翰上尉,和其餘那些人當中的一個人,到集市裡去,買了些食品,也就是說麵包,還有一些羊肉及牛肉;而那些婦女當中的兩個人分開走,彷彿她們跟其他那些人是不搭界的,而且買的更多。約翰用那匹馬兒把東西帶回家,用那個麻袋(木匠裝工具的那個袋子)把東西裝進去:那位木匠去幹活,用他能弄得到手的現成木料,給他們做了可以用來坐的長凳和小凳,還有一張可以用來進餐的桌子。

他們有兩到三天沒有受到注意,但在這之後,人們大量從鎮上跑出來看他們,然後整個鄉下都被他們驚動了。人們起初似乎害怕接近他們,而另一方面他們也不想讓人們靠近,因為有謠言說沃爾桑姆出現了瘟疫,而它在埃平出現已經有兩到三天了。因此約翰沖著他們大叫大嚷讓他們不要過來,因為,他說,我們這裡的人全都是好好的沒有一點兒毛病,我們不想讓你們把瘟疫帶給我們,也不要借口說是我們把它帶給你們。

在這之後那些教區的公務員過來找他們,隔著一段距離和他們談判,很想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憑什麼理由他們企圖在那個地方站穩腳跟?約翰非常坦率地答覆說,他們是倫敦來的受苦受難的窮人,預見到瘟疫如果在城市裡蔓延,他們就會淪落到悲慘的境地,為了活命便及時逃了出來,因為沒有熟人或親戚可以投奔,起初是把駐地定在伊斯林頓,但由於瘟疫到了那個市鎮,便繼續逃跑,而由於他們猜想埃平的人大概不肯讓他們進入市鎮,他們便在空地上,還有在森林中,這樣搭起帳篷來,甘願去忍受這種凄涼的住宿帶來的所有艱難困苦,而不想讓任何人害怕他們,以為自己會受到他們傷害。

起初埃平的那些人粗聲惡氣地跟他們說話,告訴他們必須搬走;這個不是他們的地方;他們自以為好好的一點兒毛病都沒有,但是他們應當是知道的,他們也許是傳染上了瘟疫,會把整個鄉下都給傳染上的,而他們不能允許他們住在那兒。

約翰非常平靜地跟他們講了很長時間的道理,告訴他們說,「倫敦是他們,也就是說,埃平的鎮民及周邊所有鄉民,賴以維生的一個地方,他們把土地上的收成賣給它,從那裡賺取那些農場的租金;而那樣冷酷地對待倫敦居民或是那些人當中的任何一個人,他們是通過那些人才賺取了那麼多,這是非常不好的,今後他們想起來都會覺得討厭,會讓人家說他們對待倫敦來的人是如何野蠻,如何不好客,如何不厚道,而那些人當時是從世上最可怕的敵人那裡逃出來的;這就足以讓城裡所有人都憎恨埃平人這個名稱,讓那些小老百姓當街用石塊砸他們,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是他們來趕集;他們還沒有讓他們自己脫離劫難的危險,正如他聽說的那樣,沃爾桑姆已經是遭殃了;他們是在沒有被染上之前就害怕得逃走了,而這個時候他們卻連在空地上躺下的權利都要被否決,他們會覺得這樣是非常冷酷的。」

那些埃平人又告訴他們說,他們,誠然,說自己是好好的沒有傳染病,可他們卻沒法擔保真的沒有;有傳言說,沃爾桑姆斯托有一大群烏合之眾,他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健康的,正如他們說過的那樣,可他們卻威脅說要洗劫市鎮,不管教區的公務員是否同意,都要強行過路;他們總共有將近200人,還擁有武器和帳篷——像那些粗鄙的鄉下士兵;他們向鎮上勒索食品,威脅說要待在免費宿營地靠他們過活,還展示他們的武器,用軍人的語言說話;他們當中有幾個人朝著拉姆福特和布倫特-伍德走去了,鄉下已經被他們傳染,瘟疫在那兩個大市鎮里蔓延,因此人們都不敢像平時那樣趕集了;他們很有可能是那伙人當中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就合該被送進該州的監獄,牢牢關起來,直到他們為他們造成的損失,為給鄉下帶來的驚恐和害怕作出賠償為止。

約翰回答說,別人做下的事情跟他們毫不相干;他向他們保證,他們全都是在一起的;他們的人數從來沒有比他們當時看見的更多(順便說一下,這倒是非常正確的);他們出來的時候是分開的兩撥人,但是順道合在了一起,他們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但凡是有人想要他們說明他們本人的情況,他們都樂意作出說明,呈報他們的名字和住地,這樣他們一旦犯有敗壞風紀的罪行,便可以有所問責;鎮上的人會看到他們滿足於艱苦的生活,但求一小塊空間,在林間有益健康的地方歇息,因為那樣的地方他們並非不可以逗留,而如果他們發現那兒的情況剛好相反,他們就會拔腳逃走的。

但是,鎮上的人說,我們手頭已經有大批窮人要負擔,我們必須小心不要再有所增加了;我們想,你們是沒法保證不會成為我們教區和居民的負擔的吧,也沒法保證在傳染病方面對我們不會造成危險的吧。

「唉喲瞧你說的,」約翰說道,「說到要成為你們的負擔,我們希望我們不會;如果你們因為我們目前的需要而用食品來救濟我們,那我們會非常感謝的;由於我們在家的時候全都是不靠施捨過日子的,因此我們一定會讓自己全心全意回報你們,要是上帝願意把我們安全帶回到自己的家庭和住所,而且願意讓倫敦的人都恢複健康的話。

「至於說我們要死在這兒,我們向你們保證,如果我們有人死了,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就會把他們給掩埋,不會讓你們花上一分錢的,除非事情變成那個樣子,我們全都死掉了,那麼說實在的,最後那個人是沒有能力掩埋他自己了,那一筆開銷就得由你們來支付了,而這個請相信我,」約翰說道,「他會在他身後留下足夠的東西來償還你們的開銷。

「另一方面,」約翰說道,「如果你們要將所有的憐憫心腸都關閉起來,一點兒都不來救助我們的話,那我們也不會用暴力來勒索任何東西,不會到任何人那兒去偷竊的;但是一旦我們手頭的那一點點東西都用完了,如果我們因為缺衣少食而死去,那麼這一切也都是上帝的旨意了。」

通過那樣一番對鎮民的理智而平和的談話,約翰做得很成功,結果他們都走掉了;儘管他們並沒有做出任何允諾讓他們留在那個地方,可他們也沒來騷擾他們;而這些窮人繼續在那兒逗留了三四天以上,沒有碰到什麼麻煩。這一回,他們和鎮郊一家飯館略微相熟了些,他們隔著一段距離沖飯館叫喊,要求弄上一點他們需要的東西,讓他們隔著一段距離把東西放下,而且總是非常公道地把賬給付掉。

在此期間,鎮上年紀輕一點的人三番五次地過來,離他們很近,會站在那裡望著他們,有時會在某個中間地帶跟他們談話;尤其是讓人看到,在第一個安息日里那些窮人全天歇業,在一起祭拜上帝,讓人聽見在唱讚美詩。

這些事情,還有那種安靜無害的行為,讓他們開始博得鄉下人的好評,人們開始對他們動了惻隱之心,用頗為讚賞的語氣談到他們;其結果是,正好在一個非常潮濕的雨夜,住在鄰近一帶的某位紳士,他用一輛輕便運貨馬車給他們送來了十二捆稻草,讓他們既可以用來躺卧,又可以用來覆蓋和修葺茅棚,還讓他們保持乾燥:不遠處一個教區的牧師,並不知道另一個人的事,也給他們送來兩蒲式耳麥子,還有半蒲式耳白豌豆。

對這些救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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