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導讀

愛德華·吉本(1737~1794 A.D.)是18世紀英國最偉大的歷史學家,運用淵博的學識素養和啟蒙時代的哲學理想,寫出英國最重要的一部歷史巨著——《羅馬帝國衰亡史》,從公元2世紀一直敘述到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博大雄偉的史觀加上優美典雅的風格,不僅是學術名著,更是文學傑作,200年來傲視西方史學界,要是與我國的史書相比,譽之為歐洲的《史記》和《漢書》亦不為過。

吉本的曾祖父是一位布商,祖父是事業有成的軍事承包商,從威廉三世的大陸戰爭獲得巨大的財富,後來從事航運業和進出口貿易,因船難事件遭受重大的損失,全部財產從超過10萬英鎊減少到1萬英鎊,但是他仍然沒被厄運擊敗,重新站起來奮鬥,到1736年去世時,再度成為有大批資產的財主。他唯一的兒子愛德華·吉本生於1707年,後來進入劍橋大學的伊曼紐爾學院,成為彼得菲爾德的國會議員,在1734年進入下議院,娶朱迪思·波滕為妻,生育七個小孩,除長子外均夭折。

1737年4月27日,吉本誕生於帕特尼,是家中的長子,名字仍舊取為愛德華,出生後六個月祖父過世。小愛德華幼年體弱多病,多次瀕臨死亡邊緣,母親連生多胎無力照顧,靠姨母凱瑟琳·波滕看護。他10歲時,母親過世,此後由姨母撫養,她自小培養他博覽群書的習慣以及對古典文學的愛好。在1786年姨母去世時,吉本把她稱為「生命中幸福和榮譽的泉源」。吉本在入學前延請家庭教師啟蒙,然後進入金斯頓小學,1749年就讀於威斯敏斯特中學。吉本在校極不適應嚴苛的求學環境,後來把它稱為「充滿恐懼和悲傷的魔窟」,幸而他的姨母及時前來,為學校辦了一個膳食宿舍,使吉本能在中學度過兩年時光。1750年,他罹患神經性疾病,被送到巴斯溫泉地區療養,停止正規學校教育,完全請家庭教師教導。後來他父親帶他回鄉,因家中藏書甚豐,每日以讀書為樂。他在自傳中提到,12歲那年是他心智開啟的一年,對其後影響甚大,他發現歷史是智慧的最佳食糧,到了14歲已經將主要歷史典籍閱讀完畢,對整個歷史的發展建立起大致的輪廓,并力圖解決有關編年的困難問題。他早年的研讀除受益於姨母指導外,完全是自我苦讀的結果,終其一生歷史寫作從未詢問他人的意見,這種特殊的風格成為他的標誌。另外他從幼年起,就已打下非常紮實的希臘文和拉丁文基礎,可以流利地閱讀和書寫。

吉本在自傳中提到身體在1751年突然轉好,於是他的父親老愛德華決定將他以自費生的名義,送入牛津大學的莫德林學院。1752年4月,吉本到校,他的學識讓教授感到驚奇,但是在其他方面則一竅不通。這時他學習的重點在「世界史觀」,盡情閱讀校中有關阿拉伯、波斯、猶太、蒙古和突厥的歷史著作。未過多久,他對牛津的教育方式感到不滿,失去學習的興趣,他的導師「只記得束脩,不願負責任」,對他的研究項目根本無力指導,在完全放任的狀況下,吉本經常逃課出遊,校方根本不管。

吉本在讀史的過程中對宗教的爭議產生興趣,加上受到姨母的影響,學習的重點轉向神學。為了反對大學有關國教教條的信奉問題,他開始研究天主教的教義,1753年6月8日在倫敦經由神父受洗,皈依羅馬天主教,後來他雖然辯說當時過於幼稚,但其實純粹是他思想上發生轉變所致。

他父親得知消息後極為憤怒,一則大學無法容許改宗行為,勢必離校;再則按當時規定,吉本會失去在政府機構供職的資格。於是老愛德華採取補救措施,為了不中斷教育,便將兒子送到瑞士的洛桑,寄宿在加爾文派牧師丹尼爾·帕維拉爾家中。

吉本在1753年6月底到達洛桑,開始第一次在瑞士的五年居留。學習的環境完全改變,信仰的問題未能解決,再加上家庭發生事故以致經濟拮据,最初他的內心感到非常痛苦,但是他後來提到這段時期,卻認為是他人生的轉折點,各方面都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對老父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帕維拉爾牧師是學識淵博的明師,也是循循善誘的長者,他對新來的學生有極好的印象,願意盡心為他解決宗教和學業的疑難。他為吉本擬訂周詳的學習計畫,重新安排研究的重點,讓他養成有序的讀書習慣。在帕維拉爾全力的教導下,吉本受益匪淺,精讀古典和現代的名著,研習數學和邏輯學,最重要的是通曉法國文學和哲學,也能用流利的法語與人交談,對其後產生極大的影響。

由於對文學的鑽研,吉本不僅擴大了知識的範圍和深度,也養成一生為文簡練精確的風格。後來他在自傳里提到,「我的教育能有成果,是幸運之舟正好擱淺在萊芒湖岸」,並且推崇帕維拉爾是「心靈和知識的再生之父」。他在洛桑認識很多當地的知識分子,廣泛討論有關法律、政治和宗教等問題,對於法國啟蒙哲學的著作進行深入的研究,尤其是孟德斯鳩、洛克、盧梭和伏爾泰等人的著作,涉獵的範圍包括歷史、哲學、詩歌、戲劇、小說、神學和形上學等,這使得吉本的眼界開闊,能夠走在時代的尖端;同時,當伏爾泰在洛桑居停時,吉本有幸前往拜會,相談甚歡,要說吉本不受他的影響似乎是無法想像的事,吉本不僅從他的作品中汲取自由主義的精義,更對宗教迫害和宗教偏執造成的恐怖、政府與教會的狼狽為奸、戰爭的消耗與損失、迷信行為的荒謬等,進行無情的批判和指責。

吉本離開英國的主因是宗教,來到瑞士一年半後,他經過深思熟慮,終於放棄天主教,1754年聖誕節公開回皈基督教新教。後來,他在自傳中提到這件事,有點避重就輕地說道:「我在洛桑時,終止對宗教的探索,虔誠默信天主教和新教共同認可的信條和教義。」他承認帕維拉爾的開導解開了自己心中的疑慮,主要還是經由自我反省,認識到《聖經》記載的神跡無法為人類的感官所接受。從此宗教問題帶來的困惑迎刃而解,隨著對哲學和自然科學的認知,以及理性主義世界觀的形成,接受法國啟蒙哲學家採取自然神論的立場,否定「君權神授」的政治觀念,從而掌握《羅馬帝國衰亡史》的重點,不遺餘力反對基督教的經典、教義、體系和信條。

1755年他的父親娶多羅西亞·巴頓為妻,特別來信告知,並提到當年多虧了這位女士推薦的醫生,才治好小愛德華的病。從此吉本和繼母之間相處融洽,他曾在日記里寫道:「我非常敬愛她,一直把她當成一位同伴,一位朋友和一位母親。」

他在21歲生日前夕返家,雖家中景況大不如前,但他父親仍答應每年給他300英鎊。他提到在洛桑認識的女友蘇珊·屈爾紹,說她不僅容貌美麗而且天資敏慧,雙方已經論及婚嫁。這時他的父親和繼母認為該女家庭貧窮,不是吉本結婚的理想對象,要求吉本與之斷絕來往。吉本因孝順其父,而且也無成婚的經濟能力,只能和蘇珊分手,後來他提及此事無限唏噓,曾說道:「我是個哀聲嘆氣的情人,但卻是個遵從父命的兒子。」他和蘇珊疏遠以後,還是與她成為終身的摯友,她後來嫁給任法國財政大臣的雅克·內克爾,因幫助其夫而享譽上層社會。吉本終身未娶,過著獨身生活,但卻性好漁色,這也是他被教會人士攻擊的主要原因。

從1758年到1763年,吉本過著鄉紳的生活,不是陪父親參加各種宴會和打獵,就是在倫敦的文藝沙龍消磨時間,雖然讀了很多書,但年屆而立仍然一事無成,靠著父親資助度日。他在七年戰爭期間,加入南漢普郡民兵部隊,授上尉官階,恪盡職責。從1760年到1762年,他在軍中服役兩年,各種讀書研究因而中斷,但是也認識了許多令他終身受益的朋友,到1768年他又申請恢複軍職,並升任少校,最後在1770年以中校軍階退役。後來他說過,軍旅生涯的經驗對他成為歷史學家有很大的助益,尤其是這段時間,他利用空閑完成了兩本作品。

吉本的父親在1770年去世,他過了兩年繁忙的事業生活,在倫敦卡文迪許廣場定居下來,專心從事寫作。同時他也廣泛參加各種應酬交際,認識了許多文人學者,成為著名文藝沙龍的會員,1775年入選文會,與雷諾茲和約翰遜交往甚密。由於吉本的父親曾任彼得菲爾德的下議員,所以他能獲得政治上的人脈,在1774年和1781年當選下議員進入國會,其時正值北美獨立戰爭,他的政治立場是維持英國利益,反對殖民地獨立。同時他也是諾思爵士熱心的支持者,儘力推動組閣事宜,雖然他在下議院待了八年的時間,一直默默工作,對各項立法和政策的考量,都極為正確而周詳,但是他生性保守不善言辭,始終不願公開發表言論,以致在政治方面無法一展長才。不過,卻得到首相諾思爵士的賞識,擔任貿易和殖民委員會的委員,年薪高達750英鎊,使他能過上優渥的生活。

《羅馬帝國衰亡史》第一卷四開本在1776年2月17日出版,初版500本在數日內售罄,立刻洛陽紙貴轟動一時,知識分子幾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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