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二、羅馬殘破和衰敗最主要的4個因素

我展開辛勤的工作進行深入的探討,發現羅馬的毀滅出於4個主要因素,在1000多年的時間內持續產生破壞的作用,分別是時間和自然界力量造成的損毀、蠻族和基督徒敵意的攻擊行動、建材的使用與濫用、羅馬人內部派系的紛爭和傾軋。

人類運用技藝建造的紀念物,遠比短暫的人生更長久,然而這些紀念物如同萬物之靈,是如此的脆弱,終究會滅亡消失。相較於歲月無窮的時間之流,凡人的生命和工作同樣如白駒過隙。不管怎麼說,對於一座簡單而堅固的建築物,還是很難測定其存在的期限。金字塔 是古代的奇觀,引起世人的好奇,如同秋天的落葉飄向極其龐大的墳墓,100個世代已經流逝,等到法老王、托勒密、愷撒和哈里發都已絕滅以後,金字塔仍舊巍然聳立在尼羅河畔。由各種不同的部分組成的物體,更容易受到損害和腐蝕,無聲流逝的時間在颶風、地震、大火和洪水的影響下對事物的侵蝕變得更加迅速。空氣和大地毫無疑問曾經產生過強烈的顫動,使得羅馬的高聳塔樓被連根掀起。偉大的七山並不是位於地球的斷層之上,這座城市不像安條克、里斯本和利馬所坐落的地帶,經常受到大自然抽搐帶來的浩劫,轉瞬之間能將多少世代的成果化為灰燼。

火是關係到生存與死亡最強大的力量,一場災禍可能由於人類有意或一時疏忽而引發和傳播。羅馬編年史的每個時期都有火災一再發生的記錄。尼祿在位時期發生了一場令人終生難忘的大火,起因可以歸於他的罪行或不幸,火勢雖然不會一直保持猛烈的程度,但還是持續燃燒了6天之久,也有人說是長達9天。 彎曲的街道上面擠滿不計其數的房屋,不斷為大火提供所需的燃料,等到全部燒完,火焰熄滅之後,全城14個區部之中只有4個完好如初,3個區部被夷為空無一物的平地,其餘7個區部只有大建築物留下冒煙的斷壁殘垣。帝國正處於春秋鼎盛的時期,城市很快像浴火的鳳凰一樣從灰燼中以嶄新的形象出現,然而老年人回憶昔日的年華,難免要嘆息那無可挽回的損失,比如希臘的藝術、各國的戰利品、原始或傳說的古代紀念物。

處於災難頻仍和社會混亂的年代裡,每一種傷害都會帶來致命的後果,每一次破壞都是無法復原的損失,這些損毀不可能靠政府的公開關懷加以整修,或是私人的利害關係積極重建。然而我們可以提出兩點理由,說明火災對興旺的城市比起沒落的城市,會可以產生更大的破壞作用。

其一,磚瓦、木料、金屬這些易燃的材料首先熔化或燒毀,但是火焰對於沒有裝飾品空無一物的牆壁,以及厚重的拱門,便不能產生任何損害或作用。

其二,在平民百姓的居住區中,一粒小火花很容易釀成一場大火,等到一般的房屋被吞噬以後,比較大型的建築物通常能夠抵禦或是逃脫火災的侵害,像是很多孤獨的島嶼就更為安全。

羅馬所處的位置經常遭受洪水的災害,包括台伯河在內,沿著亞平寧山脈兩側的河流都有不規則而且距離很短的河道,它們在炎熱的夏季則成為很淺的小溪,但是到了春季或冬季,由於降雨或積雪融化,水面暴漲成為奔騰的急流。當水流被海上吹來的逆風阻攔,原來的河床不足以接納新增水量時,上漲的洪流便會漫過堤岸,在無法控制或人為阻擋的狀況下,流向鄰近地區的平原和城市。就在第一次布匿戰爭獲得勝利之後,台伯河因為天降大雨而水勢暴漲,無論是時間之長還是受災面積之廣都是前所未見,洪流沖毀所有位於羅馬山丘下的建築物。由於所處的地面狀況不同,不同的受災方式還是會產生類似的損害效果。建築物可能被突如其來的激流沖走,或者因長時期浸泡在洪水裡而瓦解和倒塌。奧古斯都在位期間同樣的災禍一再發生,失去控制的河流沖毀岸邊的皇宮和廟宇。皇帝費儘力氣疏浚並且加寬被倒塌房屋阻塞的河床之後,他的繼承人雖然提高警覺,但還是沿用原來的計畫對付舊有的危機。

台伯河河道或者一些支流改用新渠道排洪的計畫,長久以來遭到迷信人士和地方利益團體的反對, 可能產生的效益不足以補償所花費的勞力和金錢,何況這項工程拖延過久,也無法達成盡善盡美的要求。人類在征服任性而為的大自然極其艱難的過程中,河流受到控制是最偉大和最重要的勝利。 要是在大有為政府的統治之下,台伯河都還能毫無忌憚地肆虐,那麼等到西部帝國滅亡之後,還有誰能抵擋或列舉這座城市所面臨的災害呢?最後還是災難的本身找出了治理水災的辦法,垃圾和山上沖刷下來的泥土堆積,使得羅馬平原比起古代要增高14到15英尺,現在的城市較不容易受到那條河流的侵犯。

每個民族都有一大堆作者,把羅馬紀念物的摧毀歸罪於哥特人和基督徒。但是這些人從來沒有去研究一下,他們到底激起多麼強烈的深仇大恨,究竟擁有哪些工具和閑暇來發泄敵意。在本書的前面幾卷,我已經敘述過蠻族和宗教的勝利,這裡我用幾句話說明一下,這些人與古代羅馬的滅亡真實或虛構的關係。我們出於幻想可能創造或接受一個人人愛聽的浪漫傳說,哥特人和汪達爾人從斯堪的納維亞出擊,滿腔熱血要為奧丁的逃走報仇雪恥, 要粉碎人類身上的鎖鏈並且對壓迫者加以懲治。他們希望燒毀所有古典文獻的記錄,要在圖斯坎和科林斯柱式的破碎構件上面,建造出具有民族風格的建築物。

但是,簡單明了的真實狀況是,北部的征服者並非那樣的野蠻也沒有那麼高的水平,設想出毀滅和復仇極其卓越的概念。西徐亞和日耳曼的牧人曾在帝國的軍隊接受訓練,他們習得了紀律後,就開始侵犯所發現的弱點,等到熟練運用拉丁語以後,學會尊重羅馬的名稱和頭銜。對於一個高等文明的藝術和學識,他們雖然缺乏爭強鬥勝的能力,但傾向於崇拜而不是消滅。阿拉里克和根西里克的士兵短暫佔有富有和無力反抗的都城,一支勝利的軍隊就會激起狂熱的情緒,惡意發洩慾念或殘酷的本性,到處搜刮可以帶走的財物。但他們即使是將執政官和愷撒的傑作打得粉碎,這種無利可圖的行為也不可能讓他們獲得樂趣,或者是滿足驕傲的心理。他們的時間的確很寶貴,哥特人撤離羅馬是在第6天而汪達爾人是在第15天,雖然建造比起破壞是要困難得多,但是他們在倉促狀況下發起的攻擊,依然只能給結實的大堆建築物帶來輕微的傷痕。

我們或許還記得阿拉里克和根西里克都曾經表示,不得破壞羅馬城的建築物;而且在狄奧多里克賢明政府的統治下,還能保持實質的強度和美麗的外貌;就是托提拉當時怒氣衝天的情緒,也被自己的剋制以及朋友和敵人的勸告所化解。譴責的對象可能從無辜的蠻族轉移到羅馬的正統基督徒,那些魔鬼的雕像、祭壇和殿堂都是他們的眼中釘。在城市完全落入他們的絕對控制之下時,他們可能用極大的決心和熱情,努力根除祖先所崇拜的偶像。東部的神廟被摧毀為他們樹立了行動的榜樣,也為我們提供可信的證據。很可能這部分的罪行或美德要歸於羅馬新皈依的教徒。不過,他們的厭惡僅限於異教迷信的紀念物,那些用於商業或娛樂的民間建築,可能被完全保留了下來,沒有受到破壞或引起他們的反感。宗教的改變不是靠著民眾的暴亂完成的,主要還是皇帝的詔書、元老院的敕令以及時間的醞釀。列名於基督教聖秩制度之中,羅馬的主教通常會謹言慎行,很少出現宗教狂熱的現象,至於拯救和改變萬神廟的莊嚴結構這種善舉,沒有人可以用理直氣壯的態度加以指責。

任何可以滿足人類需求和樂趣的物品,所具備的價值都是由它的內容和形式、材料和製作共同構成的,至於它的價格則取決於需要和使用的人數、市場的規模和大小,最終則要看外銷的難易,這與商品的性質、所處的位置和世界暫時的貿易情況有關。羅馬的蠻族征服者在極短時間內篡奪幾代人的成果和財富,但是,除了立即可以消耗的奢侈品,對於那些無法裝上哥特人的大車或汪達爾人的船隻向外搬運的東西,也只能毫無興趣地看看而已 。 金和銀是他們滿足貪念的第一目標,因為在每個國家甚至最小的範圍之內,代表著對人類的勞力和財富最有力的持有。用這些貴金屬製成的花瓶和雕像,可以引起部分蠻族酋長的虛榮心,但是數量更為龐大的群眾卻不理會它的外形,只看重它的材料,而那些金銀錠熔化以後,很容易被分割壓製成為帝國流通的錢幣。行動不夠積極或運道欠佳的匪徒只能搶到一些價值更低的銅器、鉛塊、鐵器或銅幣,所有逃過哥特人和汪達爾人搶奪的東西都被希臘的暴君洗劫一空。

君士坦斯皇帝在那次搜刮財物的巡視中,竟然揭走了萬神殿屋頂全部的銅瓦。羅馬的建築物可能被當作包羅萬象的巨大礦藏,第一次萃取材料的工作已經做過,金屬經過提煉後,增加純度重新鑄造,大理石經過切割加以打磨光亮,等到國外和國內的掠奪得到滿足之後,要是能夠找到買主,這座城市的殘餘財物仍舊可以賣個好價錢。古代紀念物的貴重裝飾全被剝光,要是獲得利潤的希望超過勞力和外銷的花費,羅馬人自己就會動手去拆除拱門和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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