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十一、希臘王朝的絕滅及歐洲的悲傷和恐懼(1453~1481 A.D.)

希臘王國在歐洲和亞洲剩餘的領土,全部交給土耳其軍隊處置,但是這兩個王朝 曾經都在君士坦丁堡實施統治,他們最後的滅亡也就標誌著東羅馬帝國的終結。摩里亞的藩王德米特里烏斯和托馬斯是帕拉羅古斯皇族僅存的兩兄弟,對於君士坦丁皇帝的死和君主國的毀滅深感震驚。他們知道毫無抗拒的希望,就準備與出身高貴和命運相同的希臘人一起遠離奧斯曼的魔掌,要到義大利去尋找棲身之地。勝利的蘇丹滿足於1.2萬個達克特金幣的貢金,他們最初的恐懼得以消除。當他將野心全部傾注於如何在歐洲大陸和一些島嶼搜尋獵物時,他放任摩里亞安然度過了7年的時光,但是這段緩刑期卻在哀傷、爭執和痛苦中度過。地峽的防壁不斷修復又不斷被摧毀,300名義大利弓箭手已無法守備太長時間。通往科林斯的鑰匙也掌握在土耳其人手裡,他們從夏季的寇邊行動中歸來,帶回大批俘虜和戰利品,受到傷害的希臘人發出怨言,但沒人理會,有人聽到後還表示厭惡。四處漫遊的阿爾巴尼亞人部族靠著放牧和搶劫為生,使得這個半島充滿掠奪和謀殺。兩位藩王向鄰近的土耳其將領乞求危險而又羞辱的救援,當他平定叛亂以後,教訓和斥責成為他們爾後行動的準據。無論是雙方的血緣關係還是在聖餐禮和聖壇前反覆發出的誓言,甚至是基於需要的更強烈壓力,都無法平息或暫停內部的爭執。他們用火和劍蹂躪對方的世襲產業,來自西方的救濟和援助耗費在國內的敵對行動中,他們的力量被用於野蠻和任性的處決上。弱勢的對手出於悲痛和報復,求助具有最高統治權的主子。等到作物成熟的復仇季節,穆罕默德宣稱自己是德米特里烏斯的友人,率領一支無敵的部隊進軍摩里亞,當他據有斯巴達以後,蘇丹說道:「你的實力過於衰弱,無法控制這個多事的行省,我準備娶你的女兒,好讓你在安全和光榮中度過餘生。」德米特里烏斯在嘆息之餘只有聽命,獻出自己的女兒和城堡(1460 A.D.),跟隨他的國君和女婿前往哈德良堡,得到色雷斯的一座城市和附近的因布羅斯島、林諾斯島和薩摩斯拉斯島,以維持自己和隨從人員的生活。

第二年,德米特里烏斯有了一個命運乖戾的夥伴,是科穆寧家族最後的成員,在君士坦丁堡被拉丁人攻佔後,曾經在黑海之濱建立起一個新帝國。穆罕默德在征服安納托利亞的過程中,曾經用一支艦隊和軍隊包圍大衛的都城,大衛竟敢自稱是特拉布宗的皇帝。 蘇丹在整個談判中只提出一個簡短而專橫的問題:「你是願意交出王國來保住生命和財產?還是寧願同時喪失你的王國、財產和生命?」軟弱的科穆尼努斯被恐懼和穆斯林鄰邦的榜樣所征服:錫諾普的君王 接受類似的招降,拱手送出有400門大炮和1.2萬名士兵把守的防衛森嚴的城市。特拉布宗的投降按照條款忠實履行(1461 A.D.),皇帝和家人搬遷到羅馬尼亞的一座城堡,但是由於有人懷疑他與波斯國王暗中通信,大衛和整個科穆寧家族全部成為征服者猜忌和貪婪的犧牲品。岳父的身份也無法長久保護不幸的德米特里烏斯免於流放和籍沒的懲處,他的卑躬屈節倒是獲得蘇丹的同情和藐視,追隨的下屬人員全都遷居君士坦丁堡,獲得5萬阿斯珀年金可以紓解窮困的生活,歷經長久的歲月最後穿著僧侶的服裝過世,帕拉羅古斯終於從塵世主子的控制下得到解脫。

提起德米特里烏斯的奴役生活和他的兄弟托馬斯的浪跡天涯,哪種更令人感到羞辱,這倒很難說。在摩里亞被敵人佔領時,藩王帶著一些身無長物的擁護者逃到科孚,然後再轉往義大利。他的頭銜身份和所受的苦難,還有使徒聖安德魯的頭顱作為奉獻的遺物,使他獲得梵蒂岡的禮遇,然而他只能從教皇和紅衣主教的手中領取6000達克特金幣的年金,永無止境地過著悲慘的生活。他的兩個兒子安德魯和曼紐爾在義大利接受教育,長子被敵人極其輕視,被朋友視為累贅,生活格調的低下以及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為人所不齒,唯一能夠繼承的權利是頭銜,後來被他陸續賣給法蘭西和阿拉貢的國王。 查理八世 在短暫的權勢高峰時期,激起雄心壯志想要將東部帝國與那不勒斯王國合併,舉行盛大的典禮,穿上紫袍自封奧古斯都。看到法蘭西騎士的接近,希臘人真是欣喜若狂,奧斯曼帝國感到膽戰心驚。 托馬斯的次子曼紐爾·帕拉羅古斯想要重遊故國,他的回歸不會帶來危險,土耳其政府當然表示歡迎。他在君士坦丁堡過著安全而舒適的生活,最後由基督徒和穆斯林相當體面的行列為他送葬。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種高貴的動物,處於豢養的狀況便拒絕繁殖後代,那麼皇家的末代王孫應該可以歸於格調更為低賤的品類。他接受慷慨的蘇丹贈送的兩名美女,死後留下一個兒子,無論穿著還是宗教都像土耳其人的奴才,逐漸被人遺忘。

君士坦丁堡在失陷以後,重要性才被察覺及誇大,雖然教皇尼古拉五世的統治正處於和平與繁榮的盛世,但東部帝國的滅亡卻依然帶給他無法推卸的難堪,拉丁人的悲傷和恐懼重新喚起十字軍東征的昔日狂熱情緒。在西部最遙遠的一個國家,勃艮第的菲利普公爵在法蘭德斯的利斯勒,接待他的貴族舉行盛大的宴會,華麗的場面經過巧妙的安排能使大家的品位和習性獲得滿足。在飲宴進行時,一個體型高大的薩拉森人牽著一頭裝扮過的大象進入大廳,象背上有一座城堡。一名穿著喪服的婦女代表宗教的象徵從城堡里出來,她為自己處處受到抑制而感嘆不已,同時責怪她的衛士們行動何其緩慢。金羊毛的首席使者進來,手裡拿著一隻活生生的雉雞,按照騎士的禮儀獻給公爵。菲利普是一位英明而年邁的諸侯,在接受這個極具特色的召喚以後,要把自己的身體和力量奉獻給對抗土耳其人的戰爭。參加宴會的貴族和騎士紛紛效法他的榜樣,他們向著上帝、聖母、在場的女士和那隻雉雞發出誓言,響起熱烈的呼聲,也獲得普遍的贊同。但是要採取實際行動,還要視未來和國外可能發生的事件而定,因而勃艮第公爵直到他臨終的12年時間裡,始終處於整裝待發的狀態,可見他不僅審慎而且可能極為認真。假如每個人的心中都熱血沸騰,假如基督徒不僅團結而且英勇,假如從瑞典 到那不勒斯每個國家供應一定比例的騎兵步兵以及人力錢財,那麼君士坦丁堡就一定可以得救,土耳其人也會被趕過赫勒斯滂海峽甚或幼發拉底河。但是,皇帝的秘書埃涅阿斯·西爾維烏斯 是位政治家和演說家,負責草擬皇帝的書信及參加每一次的會議,根據他本人的經驗描述基督教世界極其可厭的狀態和風氣。他說道:

那是一個沒有腦袋的軀體,一個缺少法律和地方官的共和國。教皇和皇帝憑著崇高的頭銜和華麗的畫像顯得光彩奪目,但是他們毫無指揮的能力,也沒有人願意服從命令,每個城邦都有各行其是的君主,每個君主只關心本身的利益。對於如此多彼此不和與相互敵視的力量,要靠什麼樣的辯才方能將他們團結在一面旗幟之下?即使他們能全副武裝集結起來,誰又能擔任主將的職位?如何維持他們的秩序?軍隊的紀律又怎麼辦?誰能餵飽這麼龐大的一支隊伍?誰能懂得那麼多不同的言語,或是導正他們那些奇特和對立的習俗?憑著一個世俗之人,誰能有辦法使英格蘭人與法蘭西人、熱那亞人與阿拉貢人、日耳曼人與匈牙利和波希米亞的土著和睦相處?如果獻身聖戰的人數過少,會受到異教徒的圍殲;要是人數過多,本身的力量和混亂的狀況會使他們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

然而就是這位埃涅阿斯以庇護二世的稱號榮任羅馬教皇,付出畢生的精力從事對抗土耳其人的戰爭。他在曼圖亞的大公會議上激起宗教狂熱的火花,不僅虛假而且微弱。等到教皇出現在安科納親自領兵登船時,原來的承諾被各種借口加以廢止,決定的日期盡量拖延,最後變成無限期的推遲。已經編成的軍隊包括了一些日耳曼的朝聖客,他只有運用安撫和救濟的方式將他們遣散。他的繼承人和義大利掌權者根本不理會未來的局勢,只顧眼前和本國的利益,進行各種充滿野心的圖謀和計畫。一切事物在他們看來,完全依據距離的遠近來決定外形的大小。他們的利益圖像經過放大之後,應該會教導他們對一個共同的敵人,要維持防禦性的海上戰爭形態,應該對斯坎德貝格和勇敢的阿爾巴尼亞人給予支援,以避免那不勒斯王國受到入侵的威脅。土耳其人對奧特朗托的圍攻和洗劫引起普遍的恐慌,西斯篤教皇準備逃過阿爾卑斯山,這場風暴卻因穆罕默德二世的亡故而消散(公元1481年5月3日或7月2日)。 享年51歲的蘇丹憑著雄才大略渴望征服義大利,他擁有一座堅強的城市和寬廣的海港,本來可以用新羅馬和古羅馬來裝點他那輝煌的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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