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十、穆罕默德二世的入城及希臘貴族豪門的行為(1453 A.D.)

令人難忘的5月29日從第一個小時 開始,發生在君士坦丁堡的暴亂和搶劫,一直延續到當天第8個小時,就是蘇丹踏著凱旋的腳步通過聖羅馬努斯門的時候。穆罕默德二世在大臣、將領和衛士的簇擁之下,這些人(一位拜占庭歷史學家的說法)像赫拉克勒斯那樣強壯,像阿波羅那樣高明,每一個人都能在戰場上打敗10個不堪一擊的對手。征服者用滿足而驚訝的眼光注視教堂和宮殿,雖然與東方建築的風格迥異,卻顯得更為雄偉和光輝。在橢圓形競技場里,他目不轉睛看著三蛇盤繞的石柱,為了測試他的膂力,他用錘矛或戰斧的猛擊打碎了一條怪蛇的下顎,土耳其人認為這座雕像是城市崇拜的偶像或守護的神物。穆罕默德二世在聖索菲亞大教堂的正門前下馬,走進這座有巨大穹頂的建築:他用極為珍愛的態度把這個地點當成光榮的紀念物,以至於看到一名狂熱的穆斯林在敲碎鋪在地面的大理石時,拔出彎刀大聲恫嚇:戰利品和俘虜都可以賞給士兵,但所有公私建築物都必須留給君王。

在他的命令之下,東部教會的主座教堂被改為清真寺,宗教儀式使用的貴重器具和用品全部被搬空,十字架被推倒,布滿圖像和鑲嵌畫的牆壁經過刮除沖洗,恢複最早那種光禿禿的狀況。就在同一天或是次周的禮拜五,叫拜人登上最高的塔樓,用真主和先知的名字發出召喚的呼喊。伊瑪目講道完畢,穆罕默德二世在大祭壇祈禱和感恩,最後幾任愷撒不久之前在此舉行基督教的神秘儀式。 蘇丹從聖索菲亞大教堂前往神聖而陰鬱的大殿,那裡供奉著君士坦丁大帝以後100位繼位的皇帝,在短短几個時辰之內,就被剝奪了一切皇家的氣勢和威嚴。一種人事滄桑興衰無常的傷感情緒盤踞在蘇丹的心頭,他禁不住口中念出波斯詩人高雅的絕句:

蜘蛛結網昭陽殿,

梟鳥哀鳴子夜歌;

千古江山如許恨,

百戰英雄奈樂何!

然而,他在沒有確切知道君士坦丁的下落——是逃走還是被俘,抑或是在戰場陣亡——的情況下,心中仍舊感到不滿,好像自己並沒有獲得全面的勝利。兩名新軍士兵聲稱擁有殺死皇帝的榮譽要求給予獎賞,在一大堆陣亡人員當中,鞋上綉有金鷹的屍首被找到,希臘人含著眼淚認出已故皇帝的頭顱,這血淋淋的戰利品經過公開示眾 之後,穆罕默德二世為了尊重對手,安排了符合他身份的葬禮。君士坦丁逝世以後,大公爵 兼帝國首席大臣盧卡斯·諾塔拉斯成為最重要的俘虜,當他俯伏在寶座的腳前,表示臣服並奉獻全部財產時,蘇丹氣憤地說道:「你為什麼不用這些財富來保衛君主和國家呢?」這個奴才回答道:「這些都是您的,上帝要把這些財富保留下來好交到您手裡。」這名專制暴君問道:「要是他真要把這一切保留給我,那你為什麼不馬上交到我手裡,還要徒勞無益死命抵抗呢?」根據大公爵的說法,某些國外人士的據理力爭和土耳其大臣的暗中包庇,使得這次極為危險的會晤能夠平安無事,同時他還獲得免於處分和給予保護的承諾。穆罕默德二世還親自去拜訪他的妻子,這位可敬的公主受到病痛和憂傷的折磨,他用仁慈的語氣和晚輩的尊敬,對她的不幸表示慰問之意。他對政府的重要官員也表現出了惻隱之心,其中有幾位還是由他出錢贖得自由之身,在開頭那些天他還自稱是這個被征服民族的朋友和父親。

但是情況很快發生改變,在他離開之前,那些出身高貴的俘虜在橢圓形競技場遍灑他們的鮮血。基督徒咒罵這種不守信義的殘酷行為,對受到處決的大公爵和他的兩個兒子,封上殉教英雄的稱號,他的死因被說成是他有大無畏的精神,拒絕那個暴君拿他的兩個孩子去滿足獸慾。然而,一位拜占庭的歷史學家在無意中透露出信息,提到陰謀活動、企圖逃走和義大利的援軍等說法,這種起義行動極其光榮,勇敢的叛徒冒著生命的危險自然是死而無憾。征服者處死不能再信任的敵人,我們也無須過於責怪。勝利的蘇丹在6月18日班師哈德良堡,面帶微笑接見基督徒君主派來的使臣,這些低賤而無用之輩從東部帝國的淪陷,看到了自己即將滅亡的命運。

君士坦丁堡成為一片荒漠,沒有君王也沒有人民。但是作為一個偉大帝國的國都,那無可比擬的地理位置卻不容抹殺,天生靈秀之氣永遠勝過時間和命運的一時損害,奧斯曼古老的政治中樞布爾薩和哈德良堡都降為省府。穆罕默德將他自己和繼承人的居所,仍舊放在君士坦丁所選的那塊高地上面。 加拉塔的防禦工事原來作為拉丁人的屏障,為了審慎起見已經全部拆除。土耳其的炮火所造成的損傷很快被修復,在8月之前就燒制了大量石灰用來修理首都的城牆。現在所有的土地和建築,無論是公眾還是私人所有,無論是世俗還是教會的產權,全部都歸於征服者的名下。他先從三角形的頂點划出一塊8弗隆見方的地區,用來建造他的後宮和皇居。就是在這個極其奢侈繁華的核心地點,大君(這是義大利人對他很尊敬的稱呼)好像統治著整個歐洲和亞洲。但是他置身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岸邊,很難確保不受敵對水師的進犯。現在已經成為清真寺的聖索菲亞大教堂,每年有豐厚的收入,4個角建起高聳的叫拜塔,環繞著樹叢和流泉,供穆斯林前來禮拜和休息之用。皇家清真寺也模仿這種建築的格局和式樣,這是穆罕默德所建的第一所寺院,就建在神聖使徒大教堂和希臘皇帝陵墓的廢墟上面。城池陷落以後第三天,在一次顯靈中發現阿布·阿尤布的墓,他是第一次圍城之戰陣亡的阿拉伯人,從此以後新任蘇丹都會在這位殉教烈士的墓前接過統治帝國的寶劍。

君士坦丁堡與羅馬歷史學家不再有任何關係,我也用不著一一列舉民事或宗教的建築物,無論它們是受到土耳其主子的褻瀆還是來自新建。城市的人口得到補充很快恢複原狀,在那年9月底之前,便有來自安納托利亞和羅馬尼亞的5000戶家庭,他們奉皇帝的命令遷往都城的新居,凡是抗命不從者一律處死。穆罕默德二世的寶座受到數量眾多而又忠心耿耿的穆斯林的保護。他那合理的政策有助於召回殘餘的希臘人,只要確信生命財產、自由權利和宗教信仰獲得保障,他們很快就會成群結隊回來。教長的選舉和任職,恢複並且仿效拜占庭宮廷原來的儀式。他們懷著歡欣和恐懼參半的心情,看著坐在寶座上的蘇丹把權杖交給金納狄斯,作為出任教會職位的象徵。然後他引導這位教長到達後宮的大門,贈給他一匹鞍轡華麗的駿馬,讓一些大臣和將領陪他前往指定給他居住的宮殿。 君士坦丁堡的教堂由兩個宗教均分,非常清楚地標示出界線,直到穆罕默德二世的孫子謝里姆才破壞原來的規定,希臘人 享受平等劃分的好處達60多年之久。有些國務會議的大臣希望逃避蘇丹的狂熱情緒,基督教的擁護者在他們的鼓勵之下,竟敢大膽宣稱此一划分並非出於君王的慷慨,而是正義行為的要求;並非出於單方面的讓步,而是雙方協議的結果;要是這座城市的一半是為強攻所奪取,那麼剩餘的一半是為了信守神聖的條款而放下武器投降。最初批准的協定已經被大火燒掉,但是有3名年邁的新軍人員還記得處理的過程,他們的證言能夠彌補歷史材料損毀的缺憾。在康特米爾看來,這些可以收買的誓言比起那個時代所有史籍一致認同的意見更為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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