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六、阿爾巴尼亞君王斯坎德貝格的家世、教育和反叛(1404~1467 A.D.)

在英雄的名單上,約翰·哈尼阿德斯和斯坎德貝格通常並列其中 :他們牽制奧斯曼的大軍,延遲了希臘帝國的滅亡,所以特別值得我們注意。斯坎德貝格的父親約翰·卡斯特里奧特 是伊庇魯斯的世襲君主,面積狹小的領地位於山區和亞得里亞海之間,沒有能力與蘇丹的權勢對抗,只有降服在納貢稱臣的嚴苛條件之下,交出4個兒子作為宣誓效忠的保證。身為基督徒的年輕人在留下割禮的疤痕以後,接受的教育是穆罕默德的宗教,按照土耳其的政策加強武藝和戰術的訓練。3位年長的兄弟混在奴隸之中,據說他們被毒死,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實或加以駁斥。蘇丹對喬治·卡斯特里奧特非常仁慈,充滿父愛,一般而言不應該懷疑到他身上。這第四個兒子在幼年時,就展現出軍人的體魄和精神。有一名韃靼人和兩名波斯人很驕傲地挑戰土耳其的宮廷,先後被他制服,使他獲得穆拉德的重用。斯坎德貝格這個名字來自土耳其的稱呼Iskender Beg,意為亞歷山大大人,這是他一生中光榮和奴役難以磨滅的記憶。他的父親原來擁有的公國已經縮小成為一個行省,但是這方面的損失獲得「桑吉克」的職位和頭銜的補償,可以指揮5000名騎兵,還有希望升到帝國最顯赫的階層。他在歐洲和亞洲的戰爭中恪盡職責獲得榮譽,我們可以對歷史學家有意的做作或輕信的態度加以訕笑,他們認為在每一次的衝突中他都對基督徒大發慈悲,同時用霹靂手段打擊那些身為穆斯林的敵人。

哈尼阿德斯的光榮事迹無可指責,他為保護宗教和國家挺身而戰;敵人稱讚這位愛國志士,他的對手被打上叛徒和背教者的烙印。在基督徒看來,由於斯坎德貝格父親所犯的錯誤,他的3位兄長死因可疑,自己受到罷黜以及國家被異族奴役,他的反叛是正當的行為。他以豪邁的熱誠,公開宣稱要確保祖先的信仰和獨立,雖然發表的時間稍嫌遲緩,大家還是推崇不已。他9歲起就在《古蘭經》的教義中接受熏陶,對於《福音書》完全沒有認識,士兵的宗教靠著權威和習慣來決定,很難想像在40歲 的年齡還能讓新的啟示進入他的心靈。要是他在那個時候感覺到鎖鏈的束縛而儘力掙脫,那麼他的動機就不會被懷疑是出自利益或報復。長期的遺忘必定會削弱原始權利,這麼多年的服從和酬勞使蘇丹和臣民相互的關係更為牢固。要是斯坎德貝格長久以來心懷基督教的信仰和反叛的意圖,高尚的情操就會被指責為卑劣的欺騙,服務只是為了背信,承諾看來僅是偽誓,積極的加入只能造成數以千計不幸的同胞在塵世和精神方面的毀滅。當他在土耳其軍隊指揮前衛時,難道我們應該讚許他與哈尼阿德斯的秘密聯繫?要是擅離職守使恩主的敵人獲得勝利,難道我們應該原諒這種背棄自己陣營的行為?

在部隊吃敗仗的混亂狀況之中,斯坎德貝格的眼光緊盯在首席秘書雷斯·伊芬迪的身上,用匕首抵著他的胸膛,索取一份統治阿爾巴尼亞的敕令或詔書,事後謀殺無辜的書記和扈從,免得這件事很快被發現。斯坎德貝格將他的計畫透露給一些大膽的同伴,到了晚上,以急行軍從戰場逃到祖國的山區(公元1443年11月28日),用皇家的命令打開克羅雅的城門。等他控制這個堡壘以後,喬治·卡斯特里奧特馬上扯掉偽裝的面具,發誓拋棄先知和蘇丹,公開宣布要為家庭和國家報仇雪恨,運用宗教和自由的名義激起一場全面的叛亂。阿爾巴尼亞人是一個好戰的民族,一致同意要與世襲的君主同生共死,奧斯曼的守備部隊可以自行選擇殉教或受洗。伊庇魯斯各個城邦舉行的會議中,斯坎德貝格受到推舉成為土耳其戰爭的將領,每個盟邦保證按照比例提供人員和金錢。這些各個盟邦提供的經費,加上世襲的產業和塞利納值錢的鹽礦,獲得每年的歲入是20萬達克特銀幣。這些款項並沒有被用於奢侈的享受,而是一絲不苟地全部撥作公用。他的態度平易近人,但是對紀律的要求非常嚴格,軍營禁止存有任何一種惡習。他以身作則使得他的領導能夠服眾,在他的指揮之下,阿爾巴尼亞人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無論是自己還是對手都承認這個事實。法蘭西和日耳曼那些勇敢的亡命之徒為他的名聲所吸引,願意留在他的麾下服務。他的正規民兵部隊共有8000騎兵和7000步卒,馬匹的體型矮小但是人員積極主動。他用洞察一切的眼光來考量山區作戰的困難和可以運用的手段,在烽火台的火焰照耀之下,整個民族都配置在最堅固的據點,斯坎德貝格憑著實力不足的軍隊,抗拒奧斯曼帝國的強權達23年之久。

穆拉德二世和他那偉大的兒子一再被叛徒阻撓,帶著表面上的藐視和難忘的憎恨在他的後面窮追猛打。穆拉德率領6萬名騎兵和4萬名新軍進入阿爾巴尼亞,蹂躪這個門戶大開的國家,佔領沒有設防的市鎮,把教堂改為清真寺,對基督徒的青年施以割禮,處死成年而又頑固的俘虜。但是蘇丹的征服行動在攻克了斯菲提格勒這個不起眼的堡壘後便結束了,守備部隊的戰力強大無法征服,卻被微不足道的詭計和迷信心理所擊滅。 克羅雅是卡斯特里奧特的城堡和住所,穆拉德帶著羞辱和損失從城牆下面撤退。他在行軍、圍攻和退卻時,這個神出鬼沒、隱藏在暗處的敵手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困擾,失望使得蘇丹飽嘗痛苦,可能縮短了他在世的最後時間。 穆罕默德二世在完成征服的過程中,始終有芒刺在背的感覺。他的部將獲得授權談判停戰協定,阿爾巴尼亞的君王深受讚譽,是維護國家獨立信念最堅定和能力最高強的勇士。有人基於騎士精神和宗教信仰的熱忱,把斯坎德貝格與亞歷山大和皮洛斯 相提並論,承認他們都擁有大無畏的精神。但是他的領土狹小而勢力薄弱,與古代的英雄相比相差甚遠,何況後者還戰勝了東部和羅馬的軍團。

提到斯坎德貝格所取得的輝煌成就,像是那些他對抗過的帕夏(土耳其人對權貴的尊稱),那些被他擊潰的軍隊,以及被他親手殺死的3000名土耳其人,我們必須用批判性的眼光去擠出其中的水分。他的敵人是文盲,再加上處於伊庇魯斯落後而荒蕪的地區,這些有利條件使得偏袒他的傳記作家可以放心地使自己沉溺於對冒險故事的虛構中,但是義大利歷史著作散發出的光芒揭穿了杜撰的情節,有關他率領800名騎兵渡過亞得里亞海去拯救那不勒斯國王的故事,違背了事實而大膽地虛構,把他的功績形容成一個神話故事。他們應該承認他到最後還是被奧斯曼的強權所制服,這對他的名聲並無絲毫不敬之意。他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在教皇庇護二世 的教廷國得到庇護。斯坎德貝格的資源幾乎已經耗用殆盡,成為流亡的難民,逝世在威尼斯領土的黎蘇斯 (公元1467年1月17日)。

他的墳墓很快受到土耳其征服者的破壞,新軍佩戴的手鐲上面鑲嵌著他的遺骨,當作迷信的護身符,這也可以說是對他的英勇產生不自覺的尊敬。他的國家立即面臨滅亡的命運,可見這位英雄是不可或缺的人物,更能提高他光榮的地位。然而,要是他權衡降服和反抗兩者所帶來的得失,一位愛國志士會拒絕力有不逮的競爭,完全依靠他一個人的生命和才能必定會失敗。支撐斯坎德貝格的是看似合理實際謬誤的希望:他認為這個自由的基督徒民族,護衛著亞得里亞海的海岸,以及希臘進入義大利最狹窄的通道,所以教皇、那不勒斯國王和威尼斯共和國,都會參加他們的防禦作戰。他那還在襁褓之中的兒子從民族的災難中被拯救出來,卡斯特里奧特家族被授予公爵的領地,他們的後裔在統治地區的貴族世家中綿延不息。一大群阿爾巴尼亞難民在卡拉布里亞獲得居留區,直到今天還保存著祖先的語言和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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