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十二、希臘文化衰退的原因在於缺乏必要的競爭

我們的現代教育為了掌握兩種過時語文的要求,可能消耗青年學子的時間,雖然有其必要但是過程極為艱辛,就會損傷他們的學習熱誠。西部祖先的野蠻方言無法達到和諧與文雅的境界,使得詩人和演說家長期以來受到局限,他們的才華沒有明確的概念或兼容的例證,天生受制於粗糙的判斷和想像。然而君士坦丁堡的希臘人把平民土語中不夠精純的雜質清除以後,很快獲得自由運用古代語文的能力,這是人類技藝最可喜的組合。他們對那些曾娛樂或教導最早民族的崇高的大師建立起熟悉的理解。然而這些優勢對墮落的民族而言,只會增加他們的譴責和羞辱。他們用毫無生氣的雙手緊抓住祖先遺留的財富,完全沒有繼承積極進取的精神,無法用來創造或增進這筆神聖的遺產。他們雖也從事閱讀、讚美和編纂,但是怠惰的靈魂沒有思考和行動的能力。

在10個世紀的變革之中,他們沒有找到一項發明可以用來提高人類的尊嚴或是增進人類的福利,也沒有在古代的思辨體系中增加新的觀念。一代接一代培養充滿耐性的門徒,使之輪番成為奴性世代那些思想僵化毫無創意的腐儒。沒有一篇歷史、哲學或文學的作品能出於特定的風格或情趣、原創的想像甚或高明的模仿所表現的美感,因而逃脫被人遺忘的命運。談到散文方面,拜占庭最不會引起厭惡之感的作家有開門見山而且毫不做作的簡樸風格,可以免於嚴苛的批評,但是提到演說家口若懸河的自我吹噓,與激勵他們效法的模式相去真是不能以道里計。他們的寫作選擇畸形和作廢的字眼,運用僵硬而繁複的語句,造成錯亂而矛盾的意念,玩弄童稚而低級的手法,展現虛假而修飾的花樣,拚命抬高自己的身份,使得讀者大為驚訝,在曖昧和誇張的煙霧中只包含極其瑣碎的涵義,使得每一頁的文字對我們的品位和理性而言,都會造成反感和傷害。他們的散文充斥著韻文極受厭惡的裝腔作勢,韻文卻沉溺於散文極其卑下的平淡無味。那幾位掌管著悲劇、史詩和抒情詩的繆斯始終沉默毫無聲譽,君士坦丁堡的吟遊詩人頂多不過寫幾句謎語和諷刺詩,再不然就是抄襲頌辭和講講故事而已,甚至連音韻的規律都已遺忘,荷馬的旋律仍在耳邊響起,在他們稱為政治體裁或城市歌謠的詩文中,不僅整個架構軟弱無力,就連韻腳和音步都混淆不清。

希臘人的心靈始終為卑鄙和邪惡的迷信所束縛,迷信把統治權延伸到塵世各個學科的範疇之內。他們對事物的理解能力為形而上的爭論所迷惑,相信幻覺和奇蹟使他們喪失所有合理證據的原則。他們對藝術欣賞的品味為僧侶的佈道說教所敗壞,那是高呼口號和聖書極其荒謬的大合奏。甚至這些受到輕視的學者因為濫用才華不再為眾人所欽佩,希臘教會的領導人只要讚美和抄襲古代的神諭,就會使謙卑的心靈感到滿足。無論學院還是講壇,從未產生能與阿塔納修斯和克利索斯托一爭高下的人物。

國家與國家以及個人與個人之間的競爭,在所有追求積極和沉思的生活之中,是人類奮發圖強和自我改進最大的動力來源。古代希臘的城市正好置身在聯合與獨立的交集點上,現在歐洲的國家也一再出現這種情況,雖然範圍更大但是形式比較鬆散。語言、宗教和習俗統一,使得相互之間成為彼此具有優點和長處的觀眾和裁判,獨立的政府和利益可以保證他們各行其是的自由,同時激勵他們在光榮的生涯中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羅馬人的處境並不是很順利,然而在共和國的初期就已確定民族的風格,在拉丁姆和義大利的城邦之中也激起類似的競賽,渴望在藝術和科學這兩方面能趕上或超越他們的希臘導師。

愷撒的帝國毫無疑問會阻礙人類思想的發展和進步,遼闊的疆域可能使內部的競爭有活動的餘地,但是等到狀況逐漸惡化,領土一開始只剩下東部,最後縮減到只及於希臘和君士坦丁堡,拜占庭的臣民在墮落之餘不僅可憐而且萎靡,這是長期處於孤獨和隔離之境的必然結果。他們受到北方蠻族的壓迫,這些不知名的部落幾乎無法稱之為「人」。而更為開化的阿拉伯人的語言和宗教則是所有社會交往難以逾越的障礙。

歐洲的征服者對臣民而言同是信仰基督教的弟兄,只是那些法蘭克人或拉丁人的語言不為人所知曉,行為又極度粗野,無論在和平還是戰爭時期,都很少與赫拉克利烏斯的繼承人發生聯繫。希臘人獨立於宇宙之間,自滿的傲慢心態不因外族的優勢而有所收斂,沒有競爭者可以對他們進行鞭策,沒有評判員可以裁定勝利的歸屬,因而他們在比賽之中顯得毫無生氣,也是不足為奇的事。歐洲和亞洲的民族在前往聖地的遠征中混雜在一起,只是在科穆寧王朝的統治之下,拜占庭帝國重新燃起知識和軍事方面極其微弱的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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