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二、阿拉伯人維持獨立的精神和酷愛自由的習性

阿拉伯人能夠保持永久的獨立,一直是外人和土著極口讚譽的題材,而辯論的藝術更使得這個離奇的事件,變為了預言和奇蹟,使以實瑪利 的後裔獲得莫大的利益。有些例外既無法掩飾也不能避免,使得這種論證方式顯得多餘和不切實際。葉門王國先後為阿比西尼亞人、波斯人、埃及的蘇丹 和土耳其人 所征服。聖城麥加和麥地那多次屈從西徐亞暴君的淫威,羅馬的阿拉伯行省 將那片特殊的荒野包括在內,想當年,以實瑪利和他的兒孫在他的兄弟以撒的注視之下在那裡紮營。然而,這些都是暫時和局部的例外,事實上整個民族的主體,總能逃脫實力強大的王國想要加在他們身上的枷鎖,塞索斯特里斯 和居魯士,龐培和圖拉真的武力,始終未能達成征服阿拉伯的目標。目前土耳其的統治者只能運用微不足道的管轄權,稍為處理不當就會引來危險,派兵攻打也無法發揮效用,只有放下傲慢的姿態,力求獲得這個民族的友誼。阿拉伯人能夠保有自由最明顯的原因在於國土的特點和民族的性格,在穆罕默德以前長遠的世代 ,無論是攻擊還是防禦作戰,他們奮不顧身的英勇在鄰國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士兵的耐性和積極性是在游牧生活的習慣和磨鍊中逐漸形成的,照應羊群和駱駝的工作交給部落的婦女,但好武善戰的青年追隨著酋長的旗幟,騎著駿馬在原野上飛馳,演練搭弓射箭、標槍投擲和彎刀搏鬥。從古以來自由獨立的記憶是使它繼續下去的最堅實的保證,後代子孫受到激勵要維護祖先遺留的權利,遇到共同敵人的進犯就會擱下家族之間的世仇。在他們與土耳其人的最後一次敵對行動中,麥加的商隊遭到8萬名同盟軍的攻擊和掠奪。當阿拉伯人向戰場進軍時,希望在前線獲得勝利,同時也要在後方保證能夠安全撤退。他們的戰馬和駱駝在8到10天,可以進行400到500英里的行軍,很快在征服者的眼前消失。沙漠中的秘密水源很難搜尋,得勝的部隊追逐著一支看不見的敵軍,就會在乾渴、飢餓和疲憊中紛紛倒斃;敗退的土著卻在酷熱荒野的深處養精蓄銳,藐視對方的不智。

貝都因人的武力和沙漠不僅是贏得自由的保證,而且也是阿拉伯半島這塊世外桃源的屏障。那裡的居民遠離戰爭,宜人的氣候和肥沃的土地使他們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奧古斯都的軍團因疾病和疲乏而潰不成軍 ,只有運用海上武力才能使葉門屈服。當穆罕默德舉起神聖的旗幟時,整個王國還是波斯帝國的一個行省,荷美萊特人的7位王子仍在統治著山區,科斯羅伊斯派出的代理人想要忘掉遙遠的祖國和不幸的主子。查士丁尼的歷史學家敘述阿拉伯人的獨立狀況,說到他們因利益或感情而分裂,一直在東部進行長久不息的爭執。迦山部落獲得允許可以在敘利亞的領土設置營地,希拉的公侯可以在巴比倫廢墟以南40英里之處興建城市。這些部族在戰場上不僅行動快速而且勇敢,但是他們的友誼可以用金錢收買,欠缺忠誠之心,隨時會反目成仇,要煽動這些到處遷移的蠻族,遠比解除他們的武裝更為容易。經歷多次戰爭的頻繁互動以後,他們摸清了羅馬人和波斯人虛張聲勢的軟弱,難免表現出目空一切的態度。從麥加到幼發拉底河,阿拉伯部族被希臘人和羅馬人統稱為薩拉森人 ,每個基督徒提到這個名字,都免不了會產生畏懼和憎恨的情緒。

奴性深重的人處於暴君淫威之下,只能吹噓國家的獨立自主,但阿拉伯人的確具備個體的自由,可以享受若干程度的社會福利,無須放棄天賦的特權。在每一個部族,迷信、感恩或財富總會將某個特殊家族推到高於他人之地位。身份崇高的族長或酋長毫無例外地都出於特定的世家,不過,繼承的法則並不嚴謹,而且沒有約束的力量,常會從尊貴的親屬當中,選擇才能卓越或德高望重的人,擔任這個簡單而又重要的職位,運用智慧來排解糾紛,以身作則來鼓舞士氣。甚至一名婦女憑著勇氣和見解,也能像芝諾比亞一樣指揮自己的同胞。幾個部族短暫聯合可以成立一支軍隊,更為長久的結合便形成一個民族,權勢最高的領袖是酋長中的酋長,他的旗幟在眾人的頭上飄揚,在外人的眼裡,值得加上王的榮名。要是阿拉伯的公侯濫用權力,很快就會受到懲罰而為子民所拋棄,要知道他們的習慣是接受溫和的領導作風與如家長般的處理方式。他們保持自由的風氣,行動不受任何制約,在廣闊的沙漠,不同的部落和家族結合在一起,是靠著共同遵守的自願協議。葉門土著個性溫馴,支持君王的排場和威嚴,然而假若統治者為了避免生命發生危險,以致不敢離開皇宮,那麼政府的實際統治權,必然落在貴族和官員的手裡。位於亞洲內陸的城市麥加和麥地那,形式或應該說是實質上呈現出共和國的特徵。

穆罕默德的祖父和他的直系祖先,一直以國家的君主身份處理國外和國內的事務,但是他們像伯里克利在雅典或美第奇在佛羅倫薩一樣,只是用過人的智慧和正直的見解來進行統治。他們的影響力也像遺產那樣為繼承人均分,國家的權杖由先知的叔伯輩,傳到古萊西部族較為年輕的支派手中。遇上重大事情,他們會召開人民大會——人類為了讓他人聽命總是要對其進行強迫或說服,古代的阿拉伯人重視口才的運用和技術,是公眾享有自由最明確的證據。 不過他們簡樸的自由與希臘和羅馬共和國大不相同,不僅沒有那麼精巧,也不像一部人工製成的機器般,可以使每個成員在社會中分享一份不容分割的民主和政治權利。在阿拉伯那種較為簡單的格局之下,整個民族是自由的,因為它的每一個兒孫都拒絕聽命於一位主子的意願。每一個人的胸懷為英勇、堅毅和節制這些嚴苛的德行所武裝,對獨立的熱愛使他養成自我剋制的習慣,害怕喪失榮譽和顏面使他蔑視低俗的恐懼,能夠面對痛苦、危險和死亡。心靈的莊重和堅定能在外表上充分顯示出來:說話緩慢、有力而確切,不輕易發出歡樂的笑聲,唯一的動作是經常輕捋自己的鬍鬚,那是一個男子漢可敬的象徵。他對自身重要性的體會使他對同輩的言行絕不輕佻,面對上司絕不畏懼。 薩拉森人在對外進行侵略之後仍然保持著自由的傳統,早期的哈里發熱衷於臣民粗野和通俗的語言,登上講壇對會眾進行勸說和教導。阿拔斯王朝在將帝國的首都遷往底格里斯河畔之前,並沒有採用波斯和拜占庭宮廷傲慢和誇耀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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