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五、馬其頓王朝(867~1057 A.D.)

馬其頓人巴西爾的家譜(如果他的祖先真是亞歷山大大帝的私生子,身為後裔子孫還是會感到驕傲和自負的)就最顯赫的家族而言,等於展現出革命的真正圖畫。阿爾薩息德斯家族是羅馬的世仇,掌握東部的權杖將近400年之久,這些帕提亞國王的一個旁支繼續統治著亞美尼亞,倖存的王室後裔在帕提亞人滅亡以後瓜分並且奴役這個古老的君主國。兩名王室成員阿爾塔巴努斯和切利恩尼斯逃亡或退避到東羅馬帝國,利奧一世把他們安置在馬其頓行省,賜予豐富的獎賞和土地,讓他們可以過安全而舒適的流放生活,亞得里亞堡成為他們最後的居留地。他們經過幾代以後還能維持家世的尊貴地位,已經養成羅馬人的愛國心和榮譽感。握有大權的波斯人向阿拉伯人開出條件,想要引誘他們回歸祖國,全部遭到拒絕。然而他們過去的光榮事迹逐漸被時間和貧窮掩蓋,巴西爾父親的家產減少到只有一個小農場,一切耕種都靠自己動手,但是他拒絕有辱阿爾薩息德斯家族的血統行為,不肯與平民聯姻。他的妻子是亞得里亞堡的一個寡婦,喜歡提起她的祖先是君士坦丁大帝,他們所生的小孩有皇家血統,看來還與馬其頓的亞歷山大有秘密的親戚關係,起碼可以將他稱為老鄉。

就在巴西爾剛生下來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家庭和城市都被保加利亞人佔領,他像奴隸那樣在異國接受教育,經過嚴格的訓練獲得強壯的體魄和堅忍的心志,對於他未來的發展有很大的助益。他在幼年或是年紀更大時參與羅馬俘虜的救援行動,抱著同情的態度打開他們的腳鐐。他們通過保加利亞向黑海海岸前進,沿途擊敗兩支蠻族軍隊,登上早已安排前來接應的船隻,先向君士坦丁堡回航,從那裡各人再返回自己的家鄉。

自由的巴西爾孤身一人毫無奧援,他的農莊毀於戰爭的災難,自從他的父親逝世以後,單靠他出賣勞力或是為人執役,無法支撐起一家孤兒寡婦的生活,因此他決定要尋找一個更能引人注目的舞台,無論是行善為惡都能有偉大的前途。他抵達君士坦丁堡的頭一天夜晚,沒有朋友也身無分文,這個疲倦的朝聖客睡在聖狄奧梅德教堂的台階上面,偶然遇到一位好心的僧侶供應他食物,同時介紹他到一個家庭去服務。主人與狄奧菲盧斯同名,也是他的堂兄弟,雖然身材很矮小,但跟隨的家臣總是高大而又英俊。巴西爾陪伴他的贊助人前去治理伯羅奔尼撒地方,他所具備的長處和功績,使狄奧菲盧斯的出身和地位都大為失色。帕特拉斯(Patras)有一位富有而仁慈的貴婦人,與他建立起良好的關係,不知是出於精神還是肉體的歡娛,她收養了這位年輕的冒險家當她的兒子。丹妮麗斯送給他30個奴隸,他用她的賞賜所產生的收益來支助他的兄弟,在馬其頓購買面積很大的產業。

他出於感恩或抱負仍舊為狄奧菲盧斯效力,抓住很好的機會引起宮廷的注意。保加利亞使臣的隨從中有一位著名的角力手,在皇家的宴會上向最勇敢、最強壯的希臘人挑釁,巴西爾以力大無窮著稱,他出面應戰,蠻族的勇士第一次進攻就被摔倒在地。有一匹美麗而難以駕馭的烈馬被判處割斷腿筋而將要殘廢,巴西爾靠著技術和勇氣將它制服,使他在皇家馬廄獲得很高的職位。不過要想獲得米凱爾三世的信任就要順從他的邪惡行為,巴西爾與皇家的侍妾舉行並不光彩的婚禮,然後他想盡辦法要妹妹替代這名侍妾去服侍米凱爾三世,這樣才使他能夠擢升成為皇宮的總管大臣。國家的行政大權全部交給愷撒巴爾達斯來處理,他是狄奧多拉的兄弟和仇敵,但女性運用手段發揮影響力,米凱爾三世被說服,不僅憎恨他的叔父,而且對他起了畏懼之心,於是借口克里特的遠征行動,將巴爾達斯調離君士坦丁堡。皇宮總管當著皇帝的面,在覲見的帳幕用劍將巴爾達斯刺死。

謀殺事件之後不過一個月,皇帝把奧古斯都的頭銜授予巴西爾,讓他治理整個帝國(公元867年9月24日)。他儘力維持這種並不平等的聯合執政,直到他獲得民眾的尊敬能夠鞏固實力。皇帝的善變已經危及生命的安全,要是再出現第二位共治者勢必暴露其低賤出身,因為他曾經在戰船上當過划槳的奴隸。巴西爾謀殺他的恩主必定受到譴責,為了彌補忘恩負義和背叛謀逆的行為,他把先帝的名字奉獻給一座教堂,命名為聖米凱爾,這種贖罪的做法不僅幼稚而且名不副實。

雖然巴西爾一世與奧古斯都處於不同的時代,仍然可以拿來做比較。希臘的狀況不可能讓他在很年輕時就起兵來反抗國家,或是放逐國家最高貴的子民。他將自己具有遠大抱負的才華掩蓋在卑躬屈膝的奴性之下,隱藏自己的野心甚至於德性,用刺客血淋淋的手緊緊抓住帝國的權杖,然後還能像慈父那樣用智慧和愛心來進行統治。普通市民會感到他的利益與他的責任發生衝突,但要是有絕對權力的君主講求幸福而不重視榮譽,或是為了個人的光榮而犧牲公眾的福利,只能認為這位君主缺少智慧或是勇氣。在長期統治下,巴西爾子孫自然會編輯和出版他的傳記和頌詞,他們的寶座非常穩定,可以歸功於祖先的豐功偉業。

他的孫子君士坦丁七世對他的敘述過於理想,但這位生性軟弱的君王除非有真正的典範可以參考,否則要是只依據自己的行為或概念,那就不可能有很高的水平。不過,提到巴西爾名實相副的讚譽,就要拿他從放蕩的米凱爾三世所奪取的國家,和他遺留給馬其頓王朝的國家兩者之間的盛衰和興亡來進行比較。被時間和先例所認可的邪惡被他用熟練的手法加以修正。雖然他無法恢複積極進取的民族精神,但至少能恢複羅馬帝國的秩序和尊嚴。他工作時不知疲倦,能夠時刻保持冷靜,對當前的狀況有充分的理解,做出決定時積極而果斷。他在貫徹踐行時,遵守非常罕見而有益的中庸之道,要在相對的惡行之間保持相等的距離,以尋求每一種美德。他在軍中的服務只限於皇宮之內,也沒有具備武士的精神或才能。然而在他的統治之下,羅馬軍隊在與蠻族的征戰中再度所向無敵。他用紀律和訓練的力量組成一支新興的軍隊,立即親自率領他們前往幼發拉底河的兩岸,壓制傲慢的薩拉森人,鎮壓摩尼教徒的叛亂所帶來的危險。有一名叫克里索契爾的叛徒長久以來避開軍隊的追捕,使他感到十分氣憤和懊惱,他特別向上帝祈求,希望賜予恩典讓其如願以償,有機會對叛徒的頭顱射上三箭,後來果然得到克里索契爾可憎的腦袋,不過卻是因為他被自己人出賣,而非部隊的勇敢行為將他捕獲。於是他將這頭顱吊在一棵樹上,皇家的弓箭手三次顯露他的本領。用這種卑劣的報復行為來對付死者,是那個時代的風氣,不能完全怪罪巴西爾的性格。

巴西爾的主要成績在於政府組織的財政和法律,為了重新充實已經枯竭的財源,他計畫要取回前任浪費而錯誤的贈予,並用審慎的做法減少一半的償還金額,立即獲得12萬鎊以供急需,在厲行節儉措施之前有足夠的彈性空間。在改進稅收的各種計畫之中,他制定新模式,徵收丁稅或貢金完全依靠估值人員獨斷的裁量權。大臣馬上將誠實和稱職的稅吏列出名單,但經過巴西爾親自仔細審查以後,發現只有兩個人可以被授予這樣危險的權力而能夠安全無事,但這兩個人竟然婉拒他的信任,證明他的顧慮完全正確。

皇帝不辭辛勞地努力工作,在財產和花費以及進賬和支出之間建立起很得當的平衡:撥款為國家的各種公職設立一個特別基金;擬訂公開的計畫以確保君王的利益和人民的財產;在改革奢侈生活後,他設立了兩份世襲的產業,用來供應皇家的飲宴,能夠保持應有的排場和豐盛的菜肴;臣民的稅捐全部用來加強防務,要是有剩餘就用來裝修首都和行省。他愛好建築物,即使花費再多,依然獲得人民的讚許並且讓人極力為之辯護:可以扶持相關行業,鼓勵藝術的創作,達成公眾可以賺取工資或獲得歡樂的多重目標,同時他建造了道路、供水渠道和醫院等實用的建築。巴西爾下令修建數以百計的教堂,奉獻給宗教信仰的時代。

他像法官那樣一絲不苟而又公正無私,渴望拯救無辜的平民,對犯法的權貴也毫無畏懼地施加打擊,魚肉人民的官員遭到嚴厲的懲罰。但是對妨礙他施展帝王權力的仇敵,要是給予赦免難免會威脅到他的安全,經過判罪以後就剜去他們的眼睛,讓他們在孤獨和懺悔中度過餘生。由於語言和習俗的改變而有必要修正查士丁尼過時的法律體系,卷帙浩繁的《法學初步》《民法彙編》《御法集》和《御法新編》,用希臘語摘要編成40個項目。他的兒子和孫子完成《巴西利克》的編纂,必須參考他們家族的創始者非常高明的見解。

狩獵的意外事件結束了他那光榮的統治,一頭狂暴雄鹿的角與巴西爾的皮帶糾纏在一起,將他從馬背上拖下來。一名隨從前去救助,割斷皮帶並且將鹿殺死。墜馬或者是熱病耗盡了年邁國君的精力,他在家族和人民的哀慟聲中他崩殂於皇宮。他之所以要砍下忠實臣僕的頭顱,為的是這個臣僕竟敢拔劍對付他的統治者。當他不再需要或是重視公眾的意見時,原來蟄伏在他生命之中的專制和傲慢,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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