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懸棺

纏繞在山體上的九死驚陵甲雖然根須已斷,但緊緊附著在山壁上的殘甲不斷刮蹭岩層,使棺材山被擋在了地下洞窟的狹窄之處,此刻地動山搖的震顫稍有平息。我聽到Shirley 楊的話,一時不解其意,使勁晃了晃頭,還是覺得眼前金星亂轉,恍恍惚惚的問道:「莫非地仙墓石牢中的天啟不是真的?」

Shirley 楊說,至少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都應驗了,但接下來的事情卻未必如同咱們先前所想。地牢里的壁畫是根據卦數星象所繪,我記得你以前曾經說過,世間萬物由數生象,在最後的天啟中,是屍仙伏在盜星之上離山……」

我點頭道:「盜星之兆肯定就是應在咱們這夥人身上了,看情形咱們身不由己,不論做什麼,最終都會使古墓中的屍仙逃出山外。」

Shirley 楊接著說:「孫教授說在屍仙出山之前,即便遇到再大的危險咱們也都不會死亡,可你想過沒有,記載著天啟的壁畫雖然隱晦抽象,但盜星只有一個,並且無法判斷離山時是生是死,也許咱們都死在了山裡,屍仙也將會附在咱們其中一人的屍體上。當然……在地仙村進入峽谷之前,所有的推測都沒有根據,我的意思是這件事無法用常理判斷,不要先入為主地去猜想。」

我聽Shirley 楊說到這裡,已明白了她言下之意,事情並不會像孫九爺認定的那樣,而是我們在離開棺材山之前就隨時可能送命,即便是全體死亡,也無法扭轉乾坤,地仙村裡的屍仙最後一定會逃出山外,但是真實的情形不到最後時刻,還根本無法推測。

這時候我不由得心中起疑,轉頭看了孫九爺一眼,只見幺妹兒正為其處理傷勢,把強力止血凝膠噴塗在他肩部的貫通傷口處,而孫九爺神色木然,在如此重傷之下,竟似根本就沒有覺得疼痛。

我突然想到:孫九爺的舉止和行屍沒什麼兩樣,而且他對自己身上為何有屍氣籠罩,又有屍蟲出現的異狀推說無法解釋,難道此人還有更深的圖謀?有沒有可能孫九爺就是屍仙?

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中走馬燈似的旋轉著,迅速攪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越往深處想越覺得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種種可能都顯得不合邏輯,單是孫教授這個滿身屍變跡象之人的存在,就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常識和理解範疇。

孫九爺見我盯著他看,就推了我一把說:「此前我鎖住地道暗門,並不是存心想害死大家。經楊小姐這麼一說,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咱們這五個人是生是死,都沒辦法改變地仙村早已註定將會引發的災難,希望你們別往心裡去。要知道……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對事,而不是對人,我跟你們從來沒有冤讎,我只是想盡我的一切能力,阻止屍仙逃出棺材山。」

我看孫九爺雖然行事偏激,但他應該是把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再與他糾纏下去毫無意義,如今只須暗中提防,找個機會引蛇出洞才是,就說:「別跟我說這些謬論,我不懂什麼叫對事不對人,事都是人做的,対事就是對人,不過咱們之間的事一時半會兒根本掰扯不清,眼下大禍臨頭,還是先想法子脫身才是當務之急。」

孫九爺嘆了口氣說道:「你胡八一這是有容人之量,這輩子我欠你們的恐怕沒法報答了,要是我封學武還能有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還你們。但是棺材山被激流衝動移向峽谷,咱們區區幾人想阻攔這天崩地摧之勢,無異於螳臂當車,我算是徹底看透了,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別和命爭,咱們就在這閉眼等死算了。」

我和胖子向來是「不怕黑李逵,只怕哭劉備」,孫九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自然也不好再難為他了,但我可不想就此等死,既然棺材山暫時被地底岩層擋住,就說明祖師爺保佑,給摸金校尉留下了一線生機,天機微妙,天兆隱晦,最後的災難會不會發生誰能說的清楚?萬一那些烏羊王的守陵人推算錯了,我們在此等死豈不是錯失良機?

我同胖子稍一商量,決定先聽聽Shirley 楊和幺妹兒的意見,究竟是應該冒險逃出去,還是困在這等死。因為列寧同志曾說過:從一切解放運動的經驗來看,革命的成敗往往取決於婦女參加解放運動的程度。

幺妹兒沒什麼見識,可遇到生死大事的抉擇,自然是想活不想死,而Shirley 楊也覺得事在人為,地仙墓石牢里的囚徒雖然遭受酷刑折磨,他們為封師古推算出的天象,也許會在其中深埋禍機,雖然可能性不大,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到最後的時刻誰也無法知道。

我見除了孫九爺之外,意見都已統一了,就決定趁著山體停留在地底的這一時機,翻越峭壁逃出棺材山。這時半空中掉落下來的銅蝕恰好止歇,正是開始行動的絕佳時機,我當即不由分說,和胖子二人揪起不肯行走的孫九爺,先後鑽出藏棺的岩穴,順著石壁上開鑿的鳥道盤旋上行。

棺材山形同無蓋石棺,四壁上有許多裂縫和岩穴,藏納著無數懸棺,大多是裝殮古屍器官的小棺材,峭壁間鳥徑、棧道縱橫交錯,加上岩縫裡生長了許多腐化的苔蘚,最深處惡臭觸腦,自遠一望,如同是古棺上攀龍棲鳳的花紋圖案,人行其中,實如一隻只爬在棺板縫隙里的棺材蟲般微不足道。

絕壁中相連的通道,有一部分是鑿了木楔鋪設石板的古棧道,更多的則是凹入山縫間的鳥徑。那些木樁石板結構的棧道,大多都已在先前的地震中坍塌,僅剩下些凌空的朽爛木樁突兀聳立,我們只好在斷斷續續的鳥道中,繞過一處處岩穴蜿蜒向上。

在黑暗中攀至半途,舉起狼煙手電筒來向上照射,已經能看到頭頂覆蓋著密密麻麻的九死驚陵甲,雖有不少殘甲在碰撞中碎裂折斷,卻只是些根須末節,裹纏在棺材山周圍的驚陵甲主體尚且完好,銅刺密布無隙可趁。

先前眾人本以為驚陵銅甲已有大半脫落,趁著棺材山還沒被沖入峽谷,可以脫身出去,不承想竟裹得如此密不透風,看來打算翻山而走的計畫不得不擱淺下來。

眾人無可奈何,在峭壁絕高處久了,恐有失足跌落之險,只好覓原路下去,誰知棺材山裡的盤古脈中,噴湧出無數股漆黑的地下水,原來山底被銅甲撕扯的裂縫最多,四周湧來的地下水與山脈中血泉混合,化作了滾滾的濁流,棺材山裡的水平面不斷上升,已經將地仙村吞沒了將近一半,一時間山中滿是腐腥之氣。

地仙村下邊埋壓的座座古墓,以及欞星殿里的無數屍體,都被大水衝出,並且隨著持續上漲的黑水浮了起來。我們看不到遠處的情形,但射燈光束所及的水面上,幾乎漂滿了古屍和棺槨明器,都在水面漩渦里打著轉。我心中生出一陣寒意,眼中所見正是血海屍山之象,如今的境地是進退兩難,通往山外的出口都被九死驚陵甲堵死,而山中水位上漲迅速,一旦掉在屍氣瀰漫的水中也絕無生機,落入棺材山這天羅地網裡真是插翅難逃。

正當我們一籌莫展之際,突然一片驚天動地的巨響,就如撕銅斷鐵一般,頭頂上「咔嚓嚓」亂響不絕,原來層層纏繞在棺材山周圍的驚陵銅甲,終於抵受不住水流轟然衝擊之勢,但又遇到四周狹窄的岩層阻擋,硬生生被從山體上扯落開來。

形如金屬荊棘的九死驚陵甲盤根錯節,倒刺互相咬合,一部分銅甲脫離棺材山的同時,也將其餘的銅甲從山體上剝拽下來。

棺材山的體積和重量頓時減小,被洶湧而出的地下河流一衝,立刻撞破前方薄弱的岩層,繼續在顫動顛簸中,傾斜著向前移動。

九死驚陵甲被剝落之時,山體震顫格外猛烈,我們身處在石壁岩峰的間隙里,都險些被撞入水中,即隨移山倒海般的震動一波接著一波,再也沒有給人喘息的餘地,地底的巫鹽洞窟一路偏滑傾斜,棺材山便順著地勢不停的移動。

我們借著一處狹窄的懸棺墓穴藏身,五臟六腑都跟著山體忽高忽低的顛簸一同起起伏伏,只覺頭暈目眩,就連手腳身體都已失去了控制,腦海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身在何處。

不知道隨著棺材山在地底移動了多遠,最後猛然停住,耳聽水聲轟鳴如雷,又見眼前一片白光刺目,還以為是產生了幻覺,但冷風撲面,使人稍微清醒了一些,定睛看時,方才發現這座空腹石山已經進入山高水長的棺材峽了。

時下正值汛期,棺材峽山勢森嚴壁立,高山深峽里如龍似虎的水勢奔騰咆哮,地底改道的洪流,在靠近谷底的河道上空峭壁里,衝出一條瀑布,棺材山順流而下,前端撞在了對面絕壁上,後端兀自停在瀑布洞口,就這麼當不當正不正的懸停在半空。

藏納著地仙村盤古脈等遺迹的棺材山體積雖然不小,但到了這段大峽谷里卻顯得微不足道,只是峽壁陡峭狹窄,才未使得棺材山直接墜入大江,但那山體飽受水流衝擊,又被九死驚陵甲侵蝕了數百年,此時四面棺壁已是千瘡百孔,遍體裂痕,猶如一具腐朽了千年的懸棺,裸露在狂風暴雨中,隨時都會被激流沖的粉身碎骨。

此時山外正是白晝,我們在峭壁間驚魂未定,摸了摸腿腳腦袋還都在原位,皆是暗自慶幸,但腦中仍是七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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