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九爺非常嚴肅的強調說:「自從在地仙村藏骨樓,看了封師古留下的《觀山掘藏錄》以來,我就開始擔心咱們進山盜墓之舉,是中了此人的圈套,一路捨生忘死的所作所為,最終卻是促成屍仙出山的可怕後果,現在看起來果不其然,事到如今,要想改變這即將發生的災難,大夥也只有放棄自己的生命了。」
孫九爺的祖上封師歧曾與地仙反目成仇,他的後人在幾百年間,處心積慮地要找到棺材山,毀掉地仙留下的屍骸,這種積怨世仇,早已滲入到了孫九爺的骨髓里,他的父兄至親,就為此暴屍在荒山野嶺多年,加上現在得知封師歧這一脈後人,都只不過是地仙掌中的一枚棋子,這種屈辱和憤恨更難忍受。
所以孫九爺覺得,就算是讓眾人全都死在棺材山裡,也不能放棺材山裡的任何一個死者離開,否則屍瘟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我和胖子聽他說了一半,就聽不下去了,我們即便再怎麼想不開,也不可能僅憑這種事情自尋短見,而且這些巫者為封師古推演的結果,十分晦澀不明,怎能當真?我們絕不相信命運,沒有什麼事情早就是命中注定的。
孫九爺問我道:「你也是懂些奇門八卦之理的,自古便道是數術神通,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你真不相信命運?」
我冷笑道:「我這些年就是憑這個賺錢吃飯的,當然是相信這些古老的數術。我摸著良心說,我確實相信命運,世間萬物都是一個緣字,緣就是命運,咱們認識一場,到現在我們上了你的賊船來找地仙村,這可能都是命運。」我頓了一頓又說,「可是我所相信的命運,也有我的標準,標準就是以我的個人需要來決定,凡是我能接受的,那就是真正的命運;只要是我不能接受的,那就是他娘的扯淡。」
孫九爺怒道:「你這明擺著是強詞奪理,當初要不是你自作聰明,也不會逼我帶你們進入棺材山,既然惹出了這場大禍,就應該敢於承擔責任。咱們倘若不死,地仙村一旦開始毀滅,可就是屍仙出山度世的時候了,現在咱們還有機會改變這一切。我之所以直言相告,是不想背後再給你們下黑手,否則我大可暗中結果了你們。我知道你是明理之人,你好好想想,現在除了一死,沒別的辦法好想了。」
我沒心思再和這老瘋子多說,正要找條繩索將他捆了,免得由他做出些威脅眾人生命的舉動來,這時卻聽Shirley 楊對孫九爺說:「教授您是急糊塗了,您仔細想想,如果真是命中注定將要發生的事情,而咱們又置身於這個事件之中,那無論咱們採取什麼措施避免,都絕不會改變早已註定的事實,否則就不能算是命中注定了。」
孫九爺聽罷愣了一愣,隨即蹲在地上,抱著頭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中,確實如Shirley 楊所言,這世界上已經發生的事情,從來不會有第二種可能,如果說沒有偶然,一切都是必然,那就絕不是僅憑區區幾個人的力量可以扭轉的。
事實上,我對這些囚徒們推演的象數結果,也十分擔憂,我的經驗和直覺告訴我,屍仙出山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會出現,但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我肯定不會做出輕易放棄生命的舉動,不到關鍵時絕不輕言「犧牲」二字。
我見孫九爺一時沉默無語,便使個眼色給胖子,讓他和幺妹兒兩人死死盯住孫老九,然後在石室內繼續查找線索。如果那些啟示的結果都是真的,那麼只要我們不出山,暫時留在地仙密室里,就不會有任何危險,所以將心一橫,不再去費神考慮棺材山裡的重重危機了。
當務之急,是要先設法找到證據,確認啟示中的巨大災難是否真會出現。沒想到不找不要緊,在滿是囚徒屍骸的石室中仔細一搜,越來越多的「真相」便逐一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間寬闊陰暗的密室,是巫邪後裔推演天啟的所在,在石牢密室的後邊,還藏有一條暗道,門戶緊緊閉鎖,無法通行,我們只好先去查看那秘室中的天啟。現在已無法推測地仙封師古是如何判斷這些啟示的真假,但地仙的深謀遠慮根本是常人難及,既然能讓他深信不疑,當年一定是有他的根據。然而我們在幾百年後發現這些秘密,卻可以對一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作出判斷,當年推算出的種種啟示,其準確程度是不容置疑的。
我和Shirley 楊抹去石壁的灰塵,發現留有一些彩繪的壁畫,有星相卦數之類的符號標記,也有人物山川,似乎是當時利用龜甲和青銅獸盤,推演象數,隨後根據象數繪成圖案。
Shirley 楊說,這些符號圖案,好像是代表著一個個事件,倒與扎格拉瑪山的預言先知相似。
我對她說這可太不一樣了,我雖然不知道扎格拉瑪的先知是怎樣預言,但當時的經歷可以證明,真可謂是神數。如果說世界上真存在命運,那位先知的預言就是證據,不論你是翻過來到過去,一切應該發生的事情,都會如預言中描述的一樣發生,先知作畫的行為可能近似扶乩,是一種古老神秘的通靈術。
但是這間囚室里出現的,卻是中國玄學中最深奧的推演之術,因為自古觀象占星,都是觀察徵兆,其宗旨不外乎是天人一體,天空與大地出現的不同徵兆,既是人世間種種現象的預示。
天象、天兆一類的推演之法,都屬於古掛中的鬼、神之道。所謂的鬼,指的是事物運行的軌跡,例如星斗的移動;而神則指的是時間,例如二十四節氣或一天當中的十二個時辰。
舉個比較簡單的例子,在很久以前,人們就知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又有「鉤鉤雲,雨綿綿;瓦楞雲,好種田」之說,這是通過觀察天上的雲霞變化,來判斷陰晴,是最古老的天氣預測,現在當然說這是氣象學,但古人則認為這是通過天空的不同徵兆,做出簡單準確的預測。現代氣象學動不動就研究雲層、風速、氣壓等等數據,反而沒有古人觀看星月雲霞判斷天氣來的準確,所以現在電台電視台播放的天氣預報,雖然看起來顯得挺專業,卻基本上和小孩子撒尿一樣沒準。
而觀測星象天兆,遠比預測天氣神秘複雜,我僅有半部《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這半本還只是風水殘書,雖然這些年來不斷領悟鑽研,但是對真正的占卦觀星之術卻也僅僅剛剛入門。我只知道此道向來是以數生象,石牢中的刑徒們,應該都是用此古法推算,比如天星中顯示「盜星犯官」,加以天干地支推演,便得出將來在「某年某月某時,必定有盜墓者進入棺材山欞星殿,盜發地仙棺槨的天啟」,推算的過程極為複雜,更要花費很多的時間。石牢中上百具刑徒的屍骸,如此骨瘦如柴,也許是精力神智消耗太過的緣故,不一定是因為飢餓造成。
據說只要掌握這種古老的巫卜之術,加上有足夠的青銅器和龜甲龍骨,並且在特定的地區和時間運用得法,就可以從天兆中獲得啟示,比先知的預言還要準確,所以說有時候人不信命也是不行的,也許冥冥中真有氤氳大使暗中主張,控制著世間萬物的興衰變化。
石牢記錄的天啟中,有破棺、火焚、亂刃諸劫的描述,地仙封師古經歷諸劫之後,屍體脫胎換骨,化為真仙。先不說世上是否真有神仙,至少撬開棺槨,以捆仙索纏屍,再潑以火油焚,直到最後——封師古被九死驚陵甲亂刃穿身時的種種情形,都是我們親眼目睹。
而最後的天啟,是藏在石牢的天頂上,從象數和壁畫上來看,是屍仙端坐在盜星之上,凌雲飛上半空,下邊是地仙村裡殉葬者屍體,屍骨堆積如山,無數死者從屍山中逃脫出來,分別躥向四面八方,屍山下面就是一片血海,那情形充滿了恐怖與絕望,猶如到了世界末日。
孫九爺被頭頂這片壁畫嚇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來,連道完了完了、完了,這回真是完了,封師古習得的是殺生道,度的死者越多道行就越大。要是咱們這夥人就是天兆中出現的盜星,屍仙最後肯定會附在咱們大家,或者咱們其中一個人的身上逃出棺材山,真的會發生?命中注定發生的事情……難道真的沒辦法改變嗎?
此時我心念亂雜,也無話可說了,沒有回答孫九爺的問題,事情是明擺著的,不論我們做什麼,天啟中的災難肯定都會出現。
Shirley 楊嘆了口氣說:「有個比喻也許不太恰當,但我覺得這就是命運的力量。地仙村註定將要引發的可怕災難,就如同是一部早已寫好了的小說。咱們作為這個故事中的人物,想要憑藉一己之力來改變早已被作者寫完——並且註定要成為最終事實的大結局,成功的可能性……恐怕連億萬分之一都沒有。」
幺妹兒一聽連Shirley 楊都這麼說了,自道是此番必死再也見不著她干爺了,不禁鼻子一酸,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只是強忍著才沒落下來。
Shirley 楊見狀安慰她說:「幺妹兒你別害怕,不管是生是死,咱們大家都會在一起面對,而且……而且我始終相信有上帝存在,上帝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只有胖子壓根兒就沒搞明白將要發生什麼事情,他在刑徒屍骨堆里翻了一遍,沒發現什麼值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