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進山,我們的鼻子都快被屍臭嗆廢了,可此時仍然感覺到血腥氣直衝腦門子。屍血污濁腥臭,與正常鮮血大不一樣,見此情形,不免令人立刻聯想到這棺材山中傳說中的屍仙,眼前的這座墳墓中是不是埋著屍仙?
按照孫九爺的話來說,地仙是封師古,此人在棺材山裡窮盡心血建造陰宅,為的就是死後能得道,度煉修化為屍仙。死後度屍為仙的觀念是自古已有的,方外修道之士死後的屍體稱作遺蛻,如果人死後形魂不散、仍然凝聚在遺蛻當中,歷劫度煉,就可以超脫輪迴,出有入無,通天地之不老。
所以我覺得後宅中的墳墓,很有可能就是地仙封師古的葬身之所,不過說到他是個什麼仙家我是絕不信的,當下就想刨開這墳丘看個究竟。
Shirley 楊說:「墳中滲血是不詳之兆,而且屍血必定帶有屍毒,不能輕易冒險發掘。觀山藏骨樓守陵望墳,說不定是裡面會藏有一些線索,可以讓咱們了解這地下究竟埋了些什麼,等掌握了詳細情況再做計較不遲。」
我一想Shirley 楊的確言之有理,便讓胖子與幺妹兒留在樓前,以免全伙進樓都被一網打盡了,只有我和Shirley 楊再加上孫九爺三人進去。
三重木樓的門戶緊閉,大門被數道銅鎖緊緊扣了,無間可入,但我們身邊有蜂窩山裡的手藝人相助,開鎖撬門不費吹灰之力。只見幺妹兒從隨身的百寶囊中摸出萬能鑰匙,對準鎖孔捅了幾捅,鉤了幾鉤,鎖扣便應聲而開。
她的熟練程度看得我們楞了半天。胖子說:「妹子的手藝可真不潮,四九城裡最牛掰的佛爺,只怕是也沒你這兩下子利索。保險箱你會不會開?」
「佛爺」是北京地區對小偷,扒手的稱呼,但蜂窩山裡的匣匠,千百年來專門研究各式各樣的銷器機關,擰門撬鎖只是其中的微末之技,幺妹兒得過許多真實傳授,做起來自然乾淨利落。她卻不知胖子所說的「佛爺」是什麼意思,還以為那是句好話,頗為沾沾自喜,畢竟這些近乎失傳的手藝,留在偏僻的山區小鎮根本無從施展,學了也只當是中看不中用的屠龍之術,沒想到還真能有用武之地。
這時Shirley 楊拎著金剛傘,輕輕推門進到藏骨樓之內,孫九爺跟在她後邊,一前一後的進去。
我告訴胖子守在外面須放仔細些,別把我們的後路斷了。胖子說:「老胡你成心的是不是?對我這麼有責任感的人,還用的著囑咐嗎?我什麼時候讓你們不放心過了?我也得囑咐你一句,你進去之後要是瞧見明器,千萬別和那孫老九客氣,他這老小子欠咱的,有好東西該順的就順。找金丹雖然是正事,可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趕,能不耽誤咱就別耽誤了。」
聽胖子提到金丹二字,我心裡咯噔沉了一下,看棺材山裡的詭異情形,只怕這次是一隻羊都趕不得了。我暗罵孫教授太能偽裝了,也許正是因為他性格孤僻,很少與人接觸,所以這斯裝起孫子來,簡直比孫子還孫子。我是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竟然被他給唬住了。現在地仙村古墓了藏有千年屍丹的可能性,已經降到了最低點,這次誤入棺材山,我們無異於身陷一場本不該屬於我們的災難之中,而且還被孫九爺這老不死的往泥潭中越拖越深,難以自拔。
我雖然自己不承認,但骨子裡可能真有些惟恐天下不亂的基因,在潛意識中,很想知道大明觀山太保的秘密,又心存僥倖,只盼著能從地仙村裡找到古屍丹鼎,所以乾脆橫下心來不去計較得失結果了。想到這些,我便胡亂同胖子交代了幾句,拽出工兵鏟來,自半開的兩扇木門中穿過,摸進了漆黑一團的觀山藏骨樓。
Shirley 楊和孫九爺正在二進等我,見我從外進來,便打開戰術燈推開了內堂的如意門。這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嘎吱吱的木軸轉動聲中,一樓內堂木門洞開,裡面陰沉的空氣中帶有一股子檀香葯氣。我知道在古代的建築中,有一種早就失傳的工藝,造出來的樓閣殿堂可以使飛鳥不落,蚊蠅不入,除了建築材料特殊之外,還要使用墨師的古老方術,這種結構的建築里會藏有暗香,千年不散,喚作逍遙神仙閣。觀山藏骨樓可能正是一座罕見的逍遙神仙閣,看來觀山封家在建築、風水、陵墓等方面都有常人難及之處。
我們站在堂前向四處打量,只見樓中有許多擺放古董的檀木架子,裡面陳設的,皆是一片片龜甲龍骨。我對Shirley 楊和孫九爺說:「觀山太保在棺材峽懸棺中盜發之物,恐怕全都在這了。」
孫九爺點了點頭,帶我們上前查看,發現骨甲上滿是日月星辰的符號,那些是古老的符號和圖譜,有些類似於我曾看過的河圖洛書,但更為奧妙繁雜,應該都是記載了一些極其古老的風水迷圖,卻不見其中有周天十六卦的卦圖。原來藏骨樓是用來存放此物的,也許地仙封師古並不在樓中。
Shirley 楊問孫九爺:「封氏觀山指迷之術都是從此得來的?」孫九爺盯著那些骨甲點頭道:「沒錯,棺材峽中多有古代隱士高人埋骨,這些天書般的甲骨中包羅萬象,奧妙無窮,除了古時的風水星巫之道,還有許多匪夷所思的異術。有道是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當年我祖上藉此發跡,到頭來還不是毀在了『盜墓』二字之上?要是沒盜到過這些懸棺骨甲,後代中也不會有人執迷妖妄,惹出滅門塌天之禍。」說罷嗟嘆不已。
但孫九爺目前最想找到的還是地仙封師古,他隨意看了幾片骨甲,心思便多沒放在上面了,又直著眼繼續向後堂搜索。我對Shirley 楊使了個眼色,二人從後緊緊跟上,誰知剛剛步入後堂,就見孫九爺「咕咚」跪倒在地。
我心想好端端的跪下做什麼,又要詐屍不成?就要伸手將他扶起來,但拾眼間,看到後堂內懸掛著許多人物畫像,畫中個人衣冠服色皆不相同,形貌氣質也有差異,不是同一個時代之人,畫像前擺著牌位,原來後堂竟是觀山封家的祖先祠。
我和Shirley 楊好奇心起,忍不住也在後面多看了幾眼,但見那些畫中的古人,數目加起來也快一個連了,雖然氣質出眾,卻皆是裝束詭異,神情冷漠。我們站在密密麻麻的人像眼前,一種被無數死人凝視的感覺竟油然而生,周身上下都不舒服。
當年受過皇封的名門望族,如今只剩孫九爺這最後一人,而且還過繼給了外姓。他那佝僂的背影,在封家諸位祖先的靈前更顯得蒼涼,我也不得不感嘆世事變移,興衰難料。
好不容易等孫九爺這「不肖子孫」拜完了祖宗,我們三人見藏骨樓一層當中,再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了,就從樓梯上去。在戰術射燈的照射之下,見到二樓是個藏經存典之處,架上都是古籍道藏,內容無外是那些黃老、爐火之術。
臨著窗閣兩邊,懸著一幅古畫,畫中描繪的場面,是盜墓賊在懸崖絕壁上盜發懸棺的情形,此畫極有來歷,正是傳說中的《觀山盜骨圖》,是一件藏有許多歷史信息的古物。
我對孫九爺說:「這張畫是觀山封家的鎮宅之寶吧?您還不給它收回去,留在棺材山裡爛掉了豈不可惜?」孫九爺道:「豈止是鎮宅之寶,說是國寶也不為過。但此物一出世,肯定會因起軒然大波,因為關係到明代皇陵的秘史,更有許多歷史都可能因為它而被修改。你以為早有定論的歷史是那麼容易改寫的?與其自找麻煩,還不如就讓它永遠只是一個民間傳說。」
我說:「您算是看開了,真不想當反動學術權威了?」孫九爺道:「你這個投機分子,攛掇我把這個《觀山盜骨圖》帶回去能是什麼好心?其實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先前並非是我危言聳聽,我看咱們誰也別想再從棺材山裡爬出去重見天日了。」言下頗有絕望之意。
我聽他這麼說,更是心裡頭冒火:「孫九爺在北京的時候口口聲聲說是上了我們的賊船,結果到頭來是我們上了你的賊船,而且現在想下船都難了。」不過我可不打算給觀山太保陪葬,又想,「我非把《觀山盜骨圖》給順回去不可,不把這張破畫糊到我們家窗戶上,就難解我心頭之恨。」我腦中打著歪念頭,嘴裡卻告訴孫九爺說:「咱們就走這瞧吧,現在還不到尋思退路的時候,先找到地仙封師古才是當務之急。可也怪了……偌大個棺材山裡,怎麼連一個當年進入地仙村的人都沒見到?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Shirley 楊說:「既然祖先堂和封宅之寶《觀山盜骨圖》都在樓中,這座樓必定是個極重要的所在,咱們再仔細找找,要留意樓中是否有夾層和暗閣子。」
這層樓中器物藏書眾多,一時哪裡看得過來,只得走馬觀花般的一排排搜尋,到了縱深之處,就見後壁之上另掛著四幅古畫。Shirley 楊借著燈光看了看,喜道:「像是棺材山裡的詳細地形圖。」
孫九爺搶上前詳加辨認,指著上首第一幅畫卷中的字跡念道:「《棺山相宅圖》……這是封師古的親筆真跡。」
我也湊過去細看,只見頭一張畫卷中,描繪的正是深藏地底的棺材山,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