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歸墟卦鏡」原本在我懷中揣著,三人一時心慌還以為是在胖子的背包里,胖子迅速把自己周身上下摸了個遍:「放哪來著?」
與此同時,我也想起來是在我身上,只覺身後「肚仙」那條涼冰冰滑膩膩的舌頭,已經捲住了我的脖子漸漸收緊,我暗暗叫苦,趁著胳膊還能動,趕緊探手入懷,把裝著古鏡卦符的密封袋拽出來,一把推到了胖子腳下。
胖子手忙腳亂地扯開袋子,拿出青銅卦鏡來就要照向我背後的「肚仙」,「歸墟古鏡」的鏡面早已磨損了,照什麼都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個影子,這一照之下,只見一道寒光從鏡中射出,直奔那「肚仙」而去。
只聽那「肚仙」腹中一聲尖嘯,我覺得頸中忽然一松,她那條三尺多長的血紅舌頭已然鬆開,如同委蛇吐信般直奔胖子撲去。
胖子忙拿古鏡去擋,卻見「肚仙」的嘴部撕裂開來,從其口中爬出一個瘦如餓鬼的老者,其身量大小不及地鼠,身著上古衣冠,露著滿口獠牙,面目實是千般的可憎,萬分得可怖。「歸墟卦鏡」一照在那老者臉上,立時將那惡魔般的老頭雙眼映得精光四射。它伏在那肥胖貴婦的舌尖上對鏡嘶聲而嘯,青銅古鏡似乎承受不住這種尖嘯,鏡體中隱隱有錦帛開裂之聲傳出。
孫教授驚得臉色慘白,在旁叫道:「王胖子你把古鏡拿反了,快掉轉過來,否則咱們誰也話不了!」
孫九爺說完又嫌胖子反應太慢,探手將「歸墟卦鏡」奪了過來,從我把古鏡扔給胖子,到胖子舉鏡照鬼,直至孫九爺出聲示意要把古鏡翻轉,都只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
還沒等胖子明白過來,孫九爺已將古鏡拿在了手中,翻了一個,他把「歸墟卦鏡」的鏡背朝外,大叫道「快閉眼」,同時已將鏡背對準我身後的「肚仙」壓來。
我被那厲鬼長舌纏得全身酸疼,見那古鏡內精光奪目,趕緊依言閉上眼睛,可就在合眼之際,忽然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異香。我從年輕時煙癮就比較大,酒也時常要喝,所以嗅覺並不十分敏感,可還是察覺出了墓道中異香撲鼻。
那味道像是焚煙熏香一般,我心中猛然一凜,又覺懷中所抱的「瓷屏」,被人一把奪了出去,趕緊睜開眼睛一看,原來孫九爺把「歸墟古鏡」和繪有地圖的「瓷屏」,都已拿在了他自己手裡。
我心中恍然大悟:「糟糕,孫九爺這廝果然會妖術,我們都中了他的邪法了,那肚仙厲鬼必是幻術,只不過沒見他焚香燒燭,難道他另有別的法子?他究竟想做什幺?」
胖子的身體反映速度要比腦子快上許多,見孫教授搶了銅鏡和瓷屏轉身要逃,哪裡肯放他輕易脫身,伸手便向前抓,想抓住了孫教授的衣領,一鏟子把他的腦袋拍進腔子里。
不料孫九爺應變奇快,六十來歲的人身手不輸壯年,而且似乎是早料到胖子會攔他一道,途中忽然一個轉,從胖子身邊繞了開來,一溜煙似的往墓門處跑去。
我回頭一看,身子底下哪有什麼「肚仙」,只有個用發黃舊紙紮成的「紙人」,我罵道:「孫老九你個妖人,我日你祖宗!」腰上使力,從地上彈身而起,同胖子二人各掄「工兵鏟」,火雜雜的從後便追。
孫教授逃得雖快,畢竟年歲大了,腳底下不如我和胖子利索,眼瞅著越追越近,一伸胳膊就能抓住他了,但在墓道轉彎處突然出現了幾塊木頭棺板,孫九爺似乎預先知道,抬高腿邁了過去,然而我和胖子毫無準備,同時被絆了一個跟頭。
胖子罵道:「誰他媽給老子下絆兒?」只聽墓道里一陣桀桀的怪笑,這聲音聽來十分熟悉,我猛然醒悟,是封團長所養的那頭「巴山猿狖」,抬頭一看前邊鬼火晃動,那具身素服紅鞋的女屍體燒成了一團,都快燃成灰燼了,「巴山猿狖」就蹲在屍體旁,原來是它替孫九爺點燃了藏在屍骸內的梵香。
孫九爺聽到我們在身後摔倒,跑到燃燒的屍骸處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這時他做出了一個令我更為詫異的舉動,他從口袋裡掏出那面明晃晃的「觀山腰牌」來,掛在了自己腰上,冷笑了一聲,便與那「巴山猿狖」一併逃向墓門。
我被孫教授的舉動駭得爬在地上竟也忘了疼痛,見了他的背影,竟比與那「肚仙」相對更覺驚怖,實在是出於意科之外,「難道孫教授被封團長的幽靈附體了?還是真正的孫教授已經死了,帶我們進入古墓之人,卻是那失蹤多年的封團長冒充的?」腦子裡的思緒一片混亂,越想越覺後怕,駭異之餘竟然不敢再去追了。
胖子摔得不輕,疼得呲牙咧嘴,兀自對孫九爺罵不絕口,並且大聲呼喊墓門外的幺妹兒和Shirley 楊,讓她們攔住孫老九這個叛徒。
豈料又生變故,孫教授並沒有逃出懸有「千斤閘」的墓門,竟是由那「巴山猿狖」負了他在背上,攀著布滿洞窟的絕壁而上,鑽到其中一個山洞裡消失了蹤影。
墓門外等候多時的Shirley 楊與幺妹兒,聽到胖子的叫喊聲,不知發生了什麼,情急之下冒險衝進來看個究竟,她們剛一進墓道,就聽「轟隆隆」一聲巨響,巨閘轟然墜落,把甬道出口堵了個嚴絲合縫。
Shirley 楊也不顧身後的情形,徑直跑到我跟前,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你受沒受傷?究竟怎麼回事?孫教授呢?」
胖子嘴快,把剛才之事簡略講了一遍,說著就想追入那處山洞裡,但發現洞內滾出一塊巨石,早把道路斷絕了,恨得胖子咬牙切齒的發狠,卻是空自著急。
Shirley 楊和幺妹兒聽聞此事,都是詫異莫名,Shirley 楊問我道:「孫教授怎麼會做這種事?他……他還是咱們認識的那位孫教授嗎?」
胖子也問我:「老胡你怎麼了?好象受了不小打擊?怎麼一句話也沒有了?我理解你悲痛的心情,咱們是暫時讓這老不死的給騙了,可他娘的山不轉水轉,就不信追不上他了,等追上那老丫挺的,胖爺我非捏死他不可。」
我腦中思緒繁雜,一時有些出神了,被眾人一問,這才搖了搖頭說:「我倒沒受什麼打擊,只是一直在想孫學武究竟想做什麼,我早看出他的舉動有鬼,但我始終沒有找到直接證據,所以剛才使了一個將計就計,好比是咱們身邊藏著條毒蛇,誰也不知它藏在哪裡,但這毒蛇隨時都可能竄出來咬人,與其一路上提心弔膽,防不勝防,還不如找准機會引蛇出洞,拼著擔些風險,也先讓它暴露出來,但現在看來……此事絕沒我預想的那麼簡單。」
胖子說:「老胡你就別死要面子硬撐了,咱這又沒外人,你還有什麼可難為情的?現在是歸墟古鏡和繪著地圖的瓷屏都被孫老九給搶走了,還說什麼將計就計?簡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告訴胖子:「咱打記事起就知道階級鬥爭的重要性了,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孫九爺雖然老謀深算,但他能斗得過從小紅本里提煉出來的鬥爭綱領嗎?我要是能那麼容易被別人算計了,毛主席那四卷雄文我算是白看一千多遍了。」
Shirley 楊說:「老胡你別賣關子,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孫教授有鬼的?其實……我先前也有所懷疑,可看他神色絕不似作偽,不知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帶著眾人退回無數小棺材處,說起我對孫九爺的懷疑,是從他指點胖子在亂葬洞里尋找漆棺之時,那亂葬洞里本不該有棺槨明器,此法不合葬制,但當時我卻沒有立刻道破,反而是假意相信,要說「孫學武」這個人,高明就高明在他即使扯著瞞天大謊,也是神色如常,對一切秘密深藏不露,竟把所有人都給蒙住了,這就不知他是不是會使某種方術了。
我雖然始終不敢確定孫九爺有鬼,但我發現很多細節,都說明他可能曾經進過這座「烏羊王古墓」,甚至對那些斷斷續續的「觀山指迷賦」也全部了如指掌,只不過他的真實一面隱藏得極深,沒有把柄可以讓人抓到。
Shirley 楊十分不願意相信人心如此險惡,但鐵證如山,事已至此,也不得不信了,嘆了口氣說:「其實從在天津自然博物館無意中撿到工作筆記,我就已覺得事有蹊蹺,可能他正是利用了咱們急於尋找古墓中丹鼎的焦急心理,如果真是個陰謀,應該從那本筆記起已埋下禍根了。」
我說:「孫九爺是什麼人,他身上為什麼會出現屍蟲屍癍?以及他的真實意圖是什麼?又為什麼會那些早已失傳的妖術?甚至說他是人是鬼,咱們根本猜想不到,但他背後肯定有個埋藏極深的秘密,單是想想就教人心生懼意,我只是覺得再不找機會讓他暴露出來,可能會面臨更大的危險,之所以感到可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不知他究竟想出什麼妖蛾子,一旦知道了他的企圖,咱怕他什麼鬼鳥?」
胖子說:「所以你就將計就計了?倒把咱的古鏡和地圖全給將進去了,咱們也都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當年可是教導咱們要先保存自己,再尋機消滅敵人……」
我告訴眾人:「捨不得孩子套不來狼,剛才要不是歸墟卦鏡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