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九爺的一陣獰笑只是瞬間之事,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急忙繃住了臉孔,乾咳兩聲加以掩蓋,對我說:「你們莫急,人急辦不了好事,貓急逮不到老鼠,先聽我把話說完,咱們現在身處險惡之地,一切情況都還不明朗,眼下這話要是沒用我就不說了,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別怪我批判你嘛,我知道你這個人向來多疑,但你不能異想天開無中生有,拿黑驢蹄子做什麼?難道把我當作成了精的千年殭屍?簡直亂彈琴!」
現在不管孫九爺說什麼,在我看來都是偽裝出來的,我雖然不知他到底想要隱藏什麼,但他臉色的突然變化,卻已足夠說明——此人肯定「暗懷鬼胎」,他為什麼怕「黑驢蹄子」?他獨自一個人落入南斗墓室中的那段時間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古墓肚仙」發出鬼音只有他一個人聽得明白,那段在近乎幻覺狀態下感應到的「觀山指迷賦」,讓人如何敢輕易相信?
我腦中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越發懷疑孫教授是從古墓中爬出來的怪物,否則他身上怎麼會屢有「屍蟲」出現?想到這,我暗中摸了摸「工兵鏟」的木柄,只要看他的舉動稍有異常,就一鏟子削過去結果了他。
此刻除了我和Shirley 楊外,胖子和幺妹子兩個人還完全蒙在鼓裡,不知為何氣氛突然變得如此緊張,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全都一動不動的站在墓道石階上,僵持下的這幾秒鐘時間,過得格外漫長,彷彿連身邊的空氣都幺凝固住了。
孫教授盯著我看了片刻,接著說道:「好了,你們懷疑我又不是一回兩回了,我承認我以前確實利用過你們,但這次大事當前,我也是拼著身敗名裂的後果,才冒死跟你們來找地仙村古墓,咱們是各有所求,都是綁在一根繩子的螞蚱,如今我還有什麼不能對你們坦白的?至於為何我身邊有屍蟲出現,也不奇怪,墓室墓道里屍氣沉重,附近又有暗泉,出現屍蠅屍蛆都是很正常的現象,我身上有,你們身上可能也有,做倒斗考古的還能在乎這些嗎?反正屍蟲也咬不死人,現在我孫學武乾脆就發個毒誓,對於棺材峽里的事情,只要我對你們有絲毫隱瞞,讓我背一輩子黑鍋,今生今世,永無出頭之期。」
我沒有真憑實據,見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好再對他使用別的手段,可提防之意絲毫不減,這卻不能怪我不信任他,之前在得知關於「秦王照骨鏡」的真相之時,孫教授此人早已被我排除出「可信任的名單」之外了。
可是,也正如孫教授所言,眼下雙方都需要互相倚仗,共同克服重重阻礙,以便能夠找到「地仙村古墓」,至於他深藏不露的真實意圖,我無法揣測,但我確信他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對於孫九爺這種沒有正式信仰的人,即便當眾「起誓賭咒」,也顯得輕於鴻毛。
孫九爺的一番話,騙Shirley 楊是沒問題的,Shirley 楊雖然聰慧機敏,但她卻不懂詭變之道,對人對事都肯往好處去想,然而我早在階級鬥爭中百鍊成鋼了,要是不能在我面前裝得天衣無縫,哪怕露出些許破綻,就絕對躲不過我這雙招子,豈能吃他這一套花言巧語,暗中決定暫且隱而不發,等找到「地仙村古墓」之後再做理會。
我打定了注意,對孫教授說道:「凡事就怕帶著主觀成見,即便是偉人聖賢,只要在心裡先有了偏見,對人對事就肯定會出錯,多把好的認作歹的了,我承認我以前對九爺您有些看法,現在想想肯定是我多心了,只要您身上沒有屍變的跡象就好,此事誰也別再提了,這就到古墓暗泉之處去看看武侯藏兵圖的規模如何?」
孫教授道:「這還像句人話。」言畢,拔足便行,我只得隨後跟上,眾人沿著曲折漫長的墓道,來到了位於高處的一間墓室里,此室只比槨殿規模略小,造的「天圓地方」,幕牆上的壁畫保存尚好,看來未遭破壞,壁畫中的人物細腰長身,裝束奇異,身材遠比常人高大,鋪著數百具松皮棺材,棺板零亂,裡面屍骸半露,皆是被盜發後遺留下的隨葬棺槨,其中的屍骸全部是女子,估計多半是「移山巫陵王」的大小老婆。
殿後陷在地底的一道峭壁間,貫穿著數條雕成蒼龍的古老石渠,裡面涌著暗泉,把地下水引向古墓外圍,暗泉奔涌,水勢很是不小,蒼龍吐水的古渠後有個洞穴,是延著暗河水脈開鑿,走勢蜿蜒起伏,兩壁間都是嘩啦啦的水聲。
我們見墓道里沒有什麼「銷器機括」,想來那「群龍吐水」,應當是在水脈纏結之地,便只好進入後壁的甬道里,去尋找水源窮盡之處。
這條甬道長近數十米,盡頭有道洞開的石門,出了石門就見是條地底岩層間的裂谷,寬可三十米,地面光滑平整,甬道兩側古壁削立,時有磷火閃爍,其上都是一個個猿穴般的礦眼礦窟,能見處滿目皆是,密集得難以想像,數不清有幾千幾萬,由於沒有「強光探照燈」,在石門前看不到地下山谷縱深處的情況。
我按古墓形式判斷,這條地下裂谷可能正是「烏羊王古墓」的正門,我們由「亂葬洞」進入反而是走了後門,但沒想到地宮前的墓道如此氣象森嚴,雖然大部分是憑藉天然造化,但仍然需要大批人力進行修整,這工程放到今天都難以想像,若與此間相比,那片利用礦窟改建的「青溪防空洞」,就是在顯太過簡陋了。
我見裂谷深處黑茫茫的一片沉寂,只有貫穿山體的水聲隱隱不絕,擔心再往前走會遇著什麼兇險,便停下腳步,手舉「狼眼」四下里打量,看到高處時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兩壁夾持之間,懸了一道厚重寬大的「斷龍巨閘」,距地面約有十幾米高,看起來隨時都可能轟然墜落,即便甬道里有輛裝甲車也得被它砸扁了,何況我們血肉之軀的五個活人。
我趕緊讓大夥向後退了兩步,幸虧剛才沒繼續往前走,否則一旦觸發了「銷器」,巨閘落下來就算不把人砸死,恐怕我們此時也會被它截斷退路,如果困在甬道里,鬼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麼險境。
幺妹兒看那巨閘上有卦眼標記,告訴我說此門為「空亡」,按「蜂窩山」里故老相傳之言,這是武侯八門中的其中一門,一入此門,可能就會觸發陣中的「武侯藏兵圖」機括,各種殺人的機關源源不斷。
我問幺妹兒你能百分之百確定嗎?只此一門就能斷言峽谷中有「武侯藏兵圖」的布置?對於機括銷簧之術我們全是外行,此時只能相信「蜂窩山」傳人的意見,但千萬別誤導了大家,稍有差錯可就要出人命。
幺妹兒說:「你別因為我是山裡人,從小沒喝過自來水就覺得我瓜兮兮,蜂窩山裡做的暗器,十樣有九樣是要人性命的兇器喲,我朗個會不曉得厲害?」
我說我哪敢小看你,你先說說這片機括如何布置?幺妹兒從背包里取出一個構造十分複雜的木頭架子,上面掛了許多細小的銅牌,分別標有「風角、虛孤、空亡……」一類的標記。木架的細微處可以轉動分解,巧妙無比,近似一副用於推演生克變化的立體模型,按照圖譜拼裝起來,就能推測出這條藏兵峽的粗略格局,當下就著那具模型,為眾人一一指畫方位。
「武侯藏兵圖」是古代銷器之祖,機關井裡需有灌輸之力才能發動,秦時有水銀,唐時有風木,兩宋之際則使用暗河,谷中兩側都有暗河,就可以斷言,必是伏設滾刀或是轉心螺絲,以水流輸動,說白了就是地底的陰河暗泉里有「水車」。
如果從「空亡」方位的閘底進去,一定會很快遇到一個不得不觸發的「銷器」,這個機關一動,斷龍閘就會關閉,除非你在峽中找到「海底眼①」,否則就會在一波接一波的暗器下送掉性命,至於谷中潛藏的是什麼殺人機關,那就千變萬化,難以預想了。
Shirley 楊說:「即使如此,可以設法在外圍截斷暗泉,那些機括銷簧沒了灌溉之力,就形同虛設了。」
孫教授說此計絕不可行,咱們能想到的,「觀山太保」肯定也早已料到,按照「觀山指迷賦」來看,這條甬道里肯定有「地仙村」的地圖,機括一停,那圖多半就要毀了,如今不做它想,唯有冒死進去找出「生門」破解機關,幺妹兒這丫頭曉得武侯八門之陣,有她帶著咱們,想破藏兵峽也不算難事,她這說的不是都挺對路嗎?那句「生門相連,一首一尾;兩萬四千,百單有七」,到底是什麼意思?
幺妹兒說:「我朗個會曉得?八門五行的生克推演是蜂窩山裡本有的手藝,可武侯藏兵圖早已失傳,好比是一個藏寶匣,如今蜂窩山裡只大致曉得這匣子的大小尺寸,裡面裝些啥子則一概不知,但剛剛孫老爺有句話說得在理,你們要想取谷中所藏寶物,就不能從外圍下手,斷龍閘和暗泉一破,必定會引出伏火、流沙、黑水一類的機關,不論峽谷中有啥子事物,也都要一發毀了。」
孫教授聞言急得直抖落手,九九八十一拜都拜了,偏就差這最後一哆嗦,這輩子閱過萬卷書,行過萬里路,吃過萬般苦,遭過千種罪,按說學識和閱歷都不算淺了,連龍骨上刻的古代謎文也給破解了,可「生門相連,一首一尾;兩萬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