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特里比基爾德的叛亂和蓋納斯的謀逆(399~400 A.D.)

這些血腥的法律在毫無武裝和勇氣的人民中間散布恐懼,然而對於東哥特人特里比基爾德(Tribigild) 大膽的冒險行動,卻無法發揮任何制約的作用。狄奧多西將弗里吉亞最肥沃的區域作為這一支黷武好戰民族的墾殖地。 當他們將一個辛勤的農夫緩慢獲得的收成與阿拉里克成功的掠奪和慷慨的報酬做比較,不由露出焦急而不耐煩的神情。於是他們的首領認為君士坦丁堡的皇宮招待不夠殷切,感覺自己受到了冒犯而產生憤怒之心。位於帝國心臟地區軟弱而富裕的行省,聞到戰鼓的聲音而驚惶失措。蠻族忠誠的附庸一直受到帝國的忽視和壓迫,一旦蠻族恢複對帝國的敵意,立刻再度獲得尊敬。

在湍急的馬斯亞斯河與蜿蜒的邁安德河之間, 葡萄園和豐收的田地全部毀於戰火,市鎮傾圮的城牆在敵軍一擊之下化為塵土。戰慄的居民逃脫血腥的屠殺來到赫勒斯滂海峽的兩岸,特里比基爾德的叛亂使小亞細亞大部分地區變成一片赤土。潘諾尼亞的農民頑強抵抗,阻遏了蠻族快速的推進。塞爾吉 這座城市位於寬廣的沼澤和塔魯斯山高聳的懸崖之間,東哥特人在狹窄的隘道受到攻擊,喪失最勇敢的部隊,面臨失敗的命運。他們的首領並沒有因不幸的挫折而鬥志消沉,軍隊很快從成群的蠻族和亡命之徒中獲得補充,希望打著戰爭和征服的光榮旗號,能夠名正言順從事搶劫和掠奪的行動。

特里比基爾德獲勝的傳聞有時會因害怕秘而不宣,有時會因阿諛故意加以隱瞞,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逐漸在宮廷和都城引起巨大的恐慌。情況不明和故弄玄虛使所有的災難都被誇大,臣民憂心忡忡地推測叛徒未來的動向。特里比基爾德要是向內陸前進,羅馬人認為最可能的路線是越過塔魯斯山的隘道,然後進犯敘利亞;如果他要從海上實施突擊,這也是哥特首領最可能的行動,為了進行這個威脅性最大的計畫,他就要佔領愛奧尼亞海的港口以整備一支船隊,如此一來從尼羅河的河口到君士坦丁堡的港口,所有沿海地區都會受到蠻族的蹂躪。迫在眉睫的危險,加上固執的特里比基爾德拒絕接受調停所提出的條件,迫得優特羅皮烏斯召開戰爭會議,誇耀自己的部隊久經戰陣有莫大的優勢,然後把色雷斯和赫勒斯滂海峽守備任務託付給哥特人蓋納斯,責成他的寵將利奧指揮亞細亞的軍隊。這兩位將領雖然做法不同,對於促進叛徒的大業倒是同樣有效。利奧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號稱東方的「埃阿斯」,早年的職業是羊毛梳工,後來投身軍旅生涯,事實上對兵法一竅不通,生性浮躁善變,對於作戰的計畫根本不會貫徹執行,因為無知所以分不清真正的困難,因為怯懦所以喪失有利的機會。

東哥特人輕率冒進,在梅拉斯河和尤里米頓河之間陷入不利的局面,受到潘諾尼亞農民的圍困而進退不得。但帝國軍隊的抵達不僅沒有使他們全軍覆沒,反而讓蠻族獲得安全和勝利。特里比基爾德在漆黑的夜晚奇襲羅馬人警戒鬆弛的營地,忠誠的蠻族協防軍有大部分人員受到勾引,沒有費多大力氣就驅散了羅馬人的部隊。他們在首都過著奢華的生活,紀律腐敗到不堪一擊。心懷不滿的蓋納斯認為是他的大膽圖謀才置魯菲努斯於死地,結果讓優特羅皮烏斯坐收漁人之利,懊惱自己毫無志氣像奴才一樣接受宦官的統治。現在野心勃勃的哥特人被人懷疑,至少公眾的輿論如此,說是他在暗中唆使特里比基爾德反叛,他們不僅是同族,而且有通家之好。 等到蓋納斯越過赫勒斯滂海峽,把亞細亞軍隊的殘部收容在麾下,費盡心機使自己的行軍迎合東哥特人的願望,採取的撤退行動是先放棄對方要入侵的國土,選擇的前進路線便於蠻族協防軍的背棄潛逃。他一再對皇家宮廷誇大特里比基爾德的勇氣、才能和永不匱乏的作戰資源,承認自己無法有效進行戰爭,逼使皇帝授權他與勢力強大的對手展開談判。傲慢的叛徒提出了和平的條件:獻上優特羅皮烏斯的頭顱——這種敵對的陰謀泄露出背後的策劃人和他的企圖。

膽大包天的諷刺詩人為了發泄心中不滿,本著良心血性指責那些基督教皇帝,尤其是狄奧多西的兒子,把他比作虔誠而無害的綿羊。這樣說不僅褻瀆了歷史的尊嚴,也與歷史的真相相違背,那些皇帝們並不認為自己是牧羊人的財產。不過,畏懼之感和婚姻之愛這兩種強烈的情緒喚醒了阿爾卡狄烏斯萎靡的心靈,蠻族的勝利所帶來的威脅使他感到害怕,也屈服在妻子優多克西婭嬌柔的勸說之下。她流著裝出來的眼淚,抱著嬰兒將之呈給他的父親,懇求他對自己受到的真實或虛構的侮辱做出公正的裁決,並將之歸罪於大膽無恥的宦官。 皇帝做出了優特羅皮烏斯有罪的判決,4年來一直束縛著君王和人民的魔咒突然解除,對嬖佞歌功頌德的喝彩聲噤若寒蟬,轉換成人民和士兵的喧囂,譴責他所犯下的罪行,要求將他立即處決。

優特羅皮烏斯大難臨頭,處於絕望的時刻,唯有教堂的聖所可以給他庇護,然而這種特權正是他過去想盡辦法要加以限制的。約翰·克利索斯托是位口若懸河的聖徒,很樂意保護毫無抵抗力的大臣,以回報讓他榮登君士坦丁堡大主教寶座的恩情。大主教步上主座教堂的講壇,面對無分男女老幼的群眾,在大家的注視和聆聽下,發表了一篇悲天憫人的講道辭,感嘆榮華富貴的變遷無常,對於過去的冤恨愁苦要有寬恕之心。面色蒼白飽受驚嚇的可憐蟲表現出極度痛苦的樣子,卑躬屈膝地匍匐在祭壇的聖桌下,呈現出宗教信仰的嚴肅和教誨人心的作用。講道人用極其羞辱的言辭,指控優特羅皮烏斯的不幸是罪有應得,盡量激起民眾對他藐視以緩和他們難以平息的憤怒。最後還是人性的同情、迷信的力量和出色的辯護佔到上風,優多克西婭皇后害怕引起臣民的反感,不敢侵犯教堂的聖所。優特羅皮烏斯接受了克利索斯托的說服,加上誓約保證饒恕他的性命,因此願意出首認罪。

皇宮新任大臣不顧國君的顏面,立即發布一份詔書,宣稱過去的寵臣所作所為侮辱了執政官和貴族的名聲,現在要廢除他的雕像,籍沒他的家財,將他永久流放到塞普勒斯島,要令他受盡痛苦。 卑劣和老朽的宦官不再使他的敵人驚懼難安,他想在和平、孤獨和舒適的氣候中安享餘生,也是可望而不可得之事。那些懷著強烈報復之心的仇敵,就算是讓他悲慘地活下去都感到憤怒不平。優特羅皮烏斯沒有踏上塞普勒斯的海岸就被召喚回去,他還懷著逃脫毒手的希望,以為只是換個放逐地點。誰知是皇后受到誓言的約束,不得不改變審判和執刑的場地,從君士坦丁堡移到卡爾西頓的近郊。從執政官奧勒良的判決來看,我們可以從中看出專制政府對司法所持的立場和動機。優特羅皮烏斯殘害人民犯下滔天大罪,可以說死有餘辜。但是我們發現這次審判定罪的理由,是違制使用神聖的馬匹給他拉車,而這種牲口憑著血統和毛色,專供皇帝使用。

當朝政混亂亟須改革之際,蓋納斯公開背叛帝國,毫無忠誠之心,率領部隊到達呂底亞的提阿提拉,與特里比基爾德聯合起來,在東哥特人的叛黨頭目中保持發號施令的地位。聯軍勢如破竹,向著赫勒斯滂和博斯普魯斯海峽進軍。就在這時,阿爾卡狄烏斯收到蠻族的通知,他們提出只要能相信蠻族的誠信,給予他們應有的權勢和保障,那他就不會失去亞細亞的領土。供奉神聖殉教者優菲米亞的教堂,位於卡爾西頓附近高聳的山頂上,被選來作為會談的地點。蓋納斯用尊敬的態度躬身在皇帝的腳前,要求先拿奧勒良和薩頓尼努斯當作犧牲。這兩個大臣都是執政官的位階,被傲慢的叛軍用刀架在脖子上,直到皇帝親自走過去說項,才讓他們獲得了隨時可能變卦的極其羞辱的緩刑。

哥特人依照雙方同意的條件,立即從亞細亞這邊前往歐洲,勝利的酋長接受了東羅馬帝國授予他的軍職,成為羅馬軍隊的主將。君士坦丁堡很快進駐大量蠻族的部隊,所有的追隨人員都獲得了帝國的官職和酬金。蓋納斯在年幼時渡過多瑙河懇求羅馬人的保護,後來成為無家可歸的難民,從軍以後靠著勇氣和運道升遷極為快速,最後由於輕舉妄動和謀叛不忠導致身敗名裂。雖然受到大主教強烈的反對,他堅持要為阿里烏斯派教友爭取一座特定的教堂,由於公開容忍異端,使正統基督徒的自尊大受打擊。 君士坦丁堡每個地區都亂成一團,毫無秩序可言。市內那些富有珠寶商的店鋪和銀行家的桌子上堆滿金銀財寶,讓蠻族看得眼紅,為審慎起見,應該把那些引人垂涎的東西搬走,才能減少危險。這些蠻族憎恨君士坦丁堡市民對他們採取的預防措施,到了夜晚發起了幾次讓人害怕的襲擊,甚至試圖縱火燒毀皇宮。 在這種相互疑懼和敵視的狀況下,守衛部隊關閉城門,市民拿起武器去阻止和懲治謀叛的哥特人。蓋納斯沒有留在城內,部隊在群龍無首之下受到襲擊和壓制,血腥的屠殺中有7000蠻族喪生,民眾為了泄憤還不停地追殺。正統基督徒把屋頂拆掉,不斷拋下燃燒的大木頭,把敵人從阿里烏斯派的教堂和聚會所趕出來,一直到完全殲滅為止。

蓋納斯若非毫無所知,就是對成功太有信心,以至於聽到下列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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