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二、東部帝國對蠻族的安撫和蠻族入侵義大利(398~403 A.D.)

有位希臘哲學家 在狄奧多西逝世後訪問君士坦丁堡,就國君的責任和羅馬帝國的狀況,發表了極為高明的見解。辛尼西烏斯對羅馬軍隊致命的惡習感到惋惜,尤其是先帝把寬容的作風引進兵役制更是極為不智的做法。保衛國家是每個人不可逃避的義務,現在公民以及臣民可以花錢買到免服兵役的許可,靠蠻族傭兵的武力來維護國家安全。西徐亞人、亡命之徒都被允許加入軍隊,玷污帝國最光榮的職位。這些殘忍兇惡的青年無視法律的規範,根本不願學得一技之長,急著想要發財致富,把人民當成輕視和仇恨的對象。哥特人的權力就像坦塔羅斯的巨石 ,永遠懸掛在頭頂上方,對和平與安全造成威脅。辛尼西烏斯建議君王要像勇敢而高貴的愛國者那樣,對手下的官員指示具體的做法。他勸勉皇帝要有男子氣概,以身作則激勵臣民勇往直前的精神,擯棄宮廷和軍營中奢侈豪華的風氣,拿人民的軍隊來取代蠻族的傭兵,基於全民的利益來防衛他們自己的法律和財產。當國家處於危險關頭,就要迫使商人離開店鋪,哲學家離開學校,負起保家衛國的責任,把怠惰的市民從歡樂的美夢中驚醒,也要使勤奮的農民獲得武裝,以保護他們的田莊和收成。只有統率這樣的部隊,才配得上羅馬人的名字,才能發揚羅馬人的精神。他鼓勵狄奧多西的兒子親自去迎戰這些蠻族。說實在的,他們稱不上真正的英勇,除非把他們驅趕到西徐亞的荒漠,或是把他們貶為可恥的奴隸,就像當年拉棲代蒙人對擄獲的希洛人那樣 ,否則絕不要輕言放下武器。阿爾卡狄烏斯的宮廷聽了辛尼西烏斯的一席話,空懷滿腔熱情,讚賞雄辯的言辭,然而卻忽略了規勸的內容。或許問題是出在哲學家本身,他對東部皇帝的講話,就所提理由和德行的措辭來說,應該用在斯巴達國王的身上。他擬出的計畫完全不切實際,無論是性質和情況都與這個墮落的時代完全脫節;或許問題出在傲慢的大臣身上,他們的職權很少受到外來意見的干擾,所以會把每一個意見看成粗俗不堪或是脫離現實,只要是超出他們的能力,或是偏離公務的形式和先例,就會大力反對。

當辛尼西烏斯的演講和蠻族的敗亡成為談話主題,讓大家討論不休時,君士坦丁堡公開發布一份詔書,宣布擢升阿拉里克的職位,讓他成為東部伊利里亞的主將。羅馬的省民和盟友都感到氣憤填膺,蹂躪希臘和伊庇魯斯的蠻子竟獲得如此豐厚的報酬,但為了守信,只有尊重條約的規定。勝利的哥特人在不久前圍攻的城市中,成為合法的官員,兒子剛被屠殺的父親和妻子遭受強暴的丈夫,現在成為他們權勢所管轄下的臣民。叛亂者的成就激起了每一個外國傭兵領導者的野心,從阿拉里克對新獲得統治權的運用方式,可看出他的策略是極其堅定而且明智的。對於馬古斯、瑞塔里亞、納伊蘇斯和帖撒洛尼卡,這四個儲存和製造攻擊及防禦武器的城市,他發布命令,要求將盾牌、頭盔、軍刀和長矛這些額外的補給品,提供給他的軍隊。這些不幸的省民被迫要製造毀滅自己的工具,蠻族已經把限制他們勇氣發揮的最大缺失除去。阿拉里克的家世、光榮事迹以及令人信服的對未來的規劃,逐漸把整個民族在他勝利的旗幟下融合為一體。蠻族的酋長全體一致同意,伊利里亞的主將依據古老的習慣,坐在舉起的盾牌上,在莊嚴的儀式中被擁立為西哥特人的國王。 強大的武力倍增了他原來就具有的權勢,他位居於兩個帝國的邊陲,交互對阿爾卡狄烏斯和霍諾留的宮廷提出虛偽的保證,一直到他下定決心,宣告要入侵西部帝國的疆域為止。原來屬於東部帝國位於歐洲部分的行省,早已殘破不堪,而亞細亞又無法直接進入,堅固的君士坦丁堡在前面擋住了他的攻勢。同時,他受到義大利的名聲、美景和財富吸引,以前訪問過兩次,私心渴望將哥特人的旗幟豎立在羅馬的城牆上,把300次凱旋所累積的戰利品都奪取過來,讓他的軍隊享受財富和尊榮。

由於史料的缺乏 和日期的不準 ,對於阿拉里克軍隊的第一次入侵義大利,要想描述有關細節至感困難。他的行軍可能是自帖撒洛尼卡出發,經過好戰成性而且充滿敵意的潘諾尼亞,抵達尤里安·阿爾卑斯山的山麓。穿越山區的通道有重兵把守,已經構築了塹壕和工事,圍攻阿奎萊亞以及征服伊斯特里亞和威尼提亞行省,顯然要消耗相當的時日。他的作戰行動極為謹慎而又緩慢,整個過程都令人感到疑慮。哥特國王主動退兵撤回多瑙河兩岸,在他再度打算突入義大利的心臟區域之前,蠻族生力軍不斷蜂擁而來增援他的部隊。

像這樣震驚社會的重大事件,竟會從治學勤勉的歷史學家筆下漏過,未曾被記述。只有克勞狄安為了打發時光聊以自娛,曾經思索阿拉里克大舉出兵以後,對兩位默默無聞人物的機遇所造成的影響,其中一個是阿奎萊亞的教會長老,另一個是維羅納的農夫。

他在前一首詩中,敘述學問淵博的魯菲努斯受到國內敵人的召喚,被要求在羅馬宗教會議中公開露面。留在被圍攻的城市雖然危險,但他經過盤算認為這樣做比趕赴宗教會議更加安全。蠻族正在狂暴衝擊阿奎萊亞的城牆,可以使他免於受到異端的殘酷判決,否則就會在若干主教的堅持下承受慘無人道的鞭刑,接受永久放逐到荒涼小島的懲處。

在另一首詩中他說這位老人 根本無視國王和主教的爭執,在維羅納附近度過簡單而清白的一生。他的歡樂、慾望和知識,都局限在他父親遺留的農莊這個很小的範圍內,老年時用來支撐行走的一根拐杖,他在幼年時期也曾在同一地點看到家人用過。然而哪怕是過著與世無爭的農村生活(克勞狄安描述得非常真誠而且充滿感情),還是逃不掉戰爭鋪天蓋地而來的狂暴。他種的樹木,那些與他同年齡的老樹,被焚燒整個鄉土的大火所吞噬,哥特人的騎兵分遣隊洗劫他的木屋,侵犯他的家庭,阿拉里克的權力摧毀他的幸福,使他以後無法再享用,更不能傳給子孫。詩人說道:「謠言長著恐怖的陰鬱雙翼,宣告蠻族的大軍正在前進,要使義大利充滿驚惶畏懼。」每個人都感到憂心如焚,財富越多者越感焦慮,那些膽小如鼠的傢伙帶著值錢的財物上船,想到西西里島或阿非利加海岸避難。人們對於宗教迷信的畏懼,更加誇大了國家所遭受的災難,隨時都有奇特而充滿不祥預兆的可怕故事流傳出來。異教徒把一切罪過都推給忽略占卜徵兆和停止奉獻犧牲,但是基督徒通過聖徒和殉教者的求情贖罪,使心靈獲得很大的安慰。

霍諾留皇帝的畏懼心如同他崇高的地位,凌駕於臣民之上,顯得與眾不同。他受教於高傲的態度和奢華的生活,不承認世間竟會有那種力量,大膽妄為到敢冒犯奧古斯都繼承人的安寧。大臣曲意奉承的伎倆掩蓋住了迫在眉睫的危險,一直到阿拉里克接近米蘭的皇宮,他才知道大事不妙。當戰爭的聲音將年輕的皇帝從夢中驚醒,他不是像一般同齡者那樣急著拿起武器來備戰,而是熱切聽從膽怯顧問所提出的意見,要把神聖的皇上和忠心的隨從,轉移到高盧所屬行省安全而遙遠的地點。只有斯提利科 具備勇氣和權威,可以阻止這種極不光彩的舉動,這樣等於把羅馬和義大利放棄給蠻族。但是皇宮的部隊最近才被派遣到雷提亞邊區,加上新征的兵員緩不濟急,西部的主將只能向皇帝提出承諾,要是米蘭的宮廷在他離開時留在原地,他會立即帶著大軍回來,以優勢兵力迎擊哥特國王。斯提利科沒有耽誤一點時間(片刻時光對國家的安全都極為重要),急忙登船渡過拉里安湖,不顧阿爾卑斯山嚴寒的冬季,攀登冰天雪地的高山,在敵軍未曾預料他會親臨指揮的狀況下,率軍突擊在雷提亞一帶騷擾的敵人。

一部分蠻族,也許是阿勒曼尼人的部族,非常尊敬他們長官的堅定意志,他依然冷靜地用語言進行指揮,並親自挑選出部族中最勇敢的年輕人加入軍團,這種行為被認為是尊重和愛護他們的表現。從鄰近敵人手裡解救出來的支隊,不斷投效到皇家的旗幟下。同時斯提利科對西部最遙遠的部隊發布命令,用急行軍兼程趕去保護霍諾留和義大利。放棄萊茵河的碉堡工事後,高盧的安全靠日耳曼人信守條約,以及羅馬古老而懾人的威名來守護。甚至就是配置在不列顛邊牆後面,防備北方喀里多尼亞人的軍團,都很快受到召喚調回大陸。阿勒曼尼人數量龐大的騎兵部隊,也被說服要投效到皇帝麾下。這時皇帝正焦急等待主將趕回去,行事審慎而勇敢果斷的斯提利科,在當前的情況下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這也暴露出衰落帝國的積弱不振。羅馬的軍團長久以來無論是紀律和勇氣都已江河日下,實力早在哥特戰爭和內戰中損耗殆盡,現在只有不管行省的安危,才能集結一支軍隊來防衛義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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