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三、狄奧多西的受洗和格列高利的任職(340~380 A.D.)

格拉提安雖然藐視羅馬軍隊,激起士兵怒火,以致白白丟了性命,但他對基督教的教士卻特別尊敬,所獲得的回報是這個勢力強大的階層,對他表示出讚許和感激之情。多少世代以來,無論是在世間還是在天國,他都獲得超凡入聖的殊榮。 正統教會的主教對他的逝世表示哀悼,認為這是他們難以彌補的損失。但是,很快他們就會感到欣慰,因為格拉提安把東部的權杖交到一個君王的手裡,這位活躍的人物用他全部的精神和能力,支持謙卑的信仰和狂熱的激情。在教會的恩主之中,狄奧多西的光榮足可匹敵君士坦丁的聲名。要是君士坦丁的功勞在於豎起十字架的旗幟,那麼他的這位後輩可以一較長短的勛業,是清除基督教的阿里烏斯異端和消滅羅馬世界的偶像崇拜。狄奧多西是第一個受洗時就真誠信仰「三位一體」的皇帝。雖然他出生在一個基督教家庭,按照那個時代的社會習俗和實際狀況,總會盡量延後實施入教的儀式,但在他即位的第一年年底,患了一場大病,差點性命難保,使他不願再冒險延遲受洗。在他再度進入戰場對付哥特人之前,由帖撒洛尼卡的正統教會主教埃科里烏斯, 為他舉行神聖的洗禮(公元380年2月28日)。等到皇帝從聖水洗禮盆中緩緩抬起頭來,全身洋溢著再生的溫暖感覺。他頒布了一份義正詞嚴的詔書,公開宣示自己的信仰,為臣民指出應該皈依的宗教:

吾人(這是皇帝的官式用語)甚為欣慰,接受仁政治理的各民族,對於聖彼得賜予羅馬人的宗教,能保持虔誠的信仰。現在我們要堅定不移地皈依由教皇達馬蘇斯和身具使徒榮銜的亞歷山大里亞主教彼得所宣布的宗教。遵照使徒訓諭和福音教義,讓我們信仰聖父、聖子和聖靈這唯一的真神。我們虔誠相信三位一體有同等的神格和尊榮,我們判定追隨這種教義的信徒才有資格稱為正統基督徒。同時我們也判定其他教派全是極度愚昧的瘋子,應把他們打上可恥的標誌,稱他們是異端分子。同時我在這裡宣布,他們不合法的聚會不得僭用教會這個可敬的名字,除了神的正義要定他們的罪,他們在塵世也要遭到嚴厲的制裁。我們的權威接受天上最高智慧的引導,考量對他們施加適當的懲罰。

一個士兵的信仰是接受教誨所產生的結果,並非孜孜不倦探究經典所獲得。皇帝常把注意力放在正統教派此一顯著的目標上,這是他經過審慎選擇後所做出的決定。阿里烏斯派神學家那種似是而非的題材、狡猾詭譎的爭辯和曖昧含糊的信條,都不會對他的宗教觀念產生任何影響。有次他對阿里烏斯派的觀點產生了一點興趣,要與能言善辯而又學識淵博的優諾米烏斯晤面談話。此時優諾米烏斯已過著隱退生活,離君士坦丁堡不太遠。但這次危險的談話為皇后弗拉西拉所勸阻,她非常擔心丈夫的正統信仰會受到影響。皇帝在她懇求之下聽從了勸阻。

狄奧多西具備粗淺的理解哲學辯論的能力,使得他的信念更為堅定。他剛把奧古斯都的頭銜和地位授予長子阿爾卡狄烏斯,兩位君主坐在莊嚴的寶座上接受臣民的效忠。伊康民姆主教安菲羅契烏斯趨近寶座,用尊敬的態度向狄奧多西行禮後,接著用像對待平民子弟的態度,很親切地招呼阿爾卡狄烏斯。狄奧多西被他這種無禮的行為激怒,下令立即將土裡土氣的教士驅離覲見的行列。就在衛士逼他走向門口的時候,這位反應敏捷的善辯者抓住機會表達自己的意見,很大聲地宣布:「啊,皇帝陛下,天國的主已經準備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像我這樣不虔誠的人,因為我只知道抱著喜悅的心崇拜聖父,拒絕承認聖子有同樣的尊榮。」狄奧多西立即擁抱伊康民姆主教,他從後者那非常戲劇化的比喻中得到難以忘懷的重要教訓。

君士坦丁堡是阿里烏斯派的主要基地和堡壘,大約在40年里(340~380 A.D.), 君主和教士的信仰受到羅馬和亞歷山大里亞正統教派的集體抵制。馬其頓尼烏斯沾滿基督徒的鮮血才登上總主教的寶座,後來陸續由優多克蘇斯和達摩菲盧斯接任。他們的主教轄區很容易從帝國各個行省輸入罪惡和謬誤,大眾熱情追隨宗教的爭辯,可以讓一大群無聊的城市人用來打發時間。我們也許可以相信一個很有見識的旁觀者的描述,雖然他的描述很詼諧,倒也可以讓我們體驗到宗教的熱情。他說:

這座城市充滿工匠和奴隸,每個人都是高深莫測的神學家,在店鋪里和街道上宣講教義。要是你想去換一塊銀子,他會告訴你聖父與聖子相異之處;如果你要買一條麵包,等你開口以後,對方的回答是聖子的神格低於聖父;要是你問浴池準備好沒有,對方的回答是聖子從虛無之中產生。

各種教派的異端在君士坦丁堡阿里烏斯派的保護下,相安無事地共榮共存。阿里烏斯派儘力確保諸多小教派的依附,同時用絕不寬容的態度,濫用在尼西亞大公會議中獲勝的成果。君士坦提烏斯和瓦倫斯統治期間完全偏袒阿里烏斯派,本體同一論的殘存人員勢力衰弱,被剝奪所有公開或私下的宗教活動。有人用很悲愴的言辭說,他們的處境就像是羊群沒有牧羊人在旁照顧,散落在山嶺里徘徊,或被貪婪的惡狼吞食。 但他們的宗教熱忱並沒有衰退,反而在高壓下增長了實力和勇氣。瓦倫斯過世時,他們抓住機會,暫時獲得了部分的自由,在主教和本堂神父指導下進行正常的宗教集會。

卡帕多細亞人巴西爾和格列高利·納齊安贊, 是世俗辯才和正教信仰極其罕見的結合,他們在當代人物中有卓越的表現。這兩位演說家有深厚的友誼,彼此相輔相成,無往不利。他們自認甚至是公認,可與最著名的希臘古代名家媲美。他們在雅典的學院中以同樣的熱情培養自己自由主義的學習精神;他們在隱退時同樣懷揣著虔誠的宗教信仰,在本都的曠野里沉思默想,孤獨生活。無論是相互競爭還是因彼此羨慕而產生的一點摩擦,在格列高利和巴西爾聖潔而坦誠的胸懷下,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但等到巴西爾從一介平民升為愷撒里亞總主教後,他讓全世界,也可能讓自己,見識到了他最傲慢的一面。他很謙卑地表示要給朋友安排職務,實際上等於是給人帶來痛苦的侮辱,有可能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如此。

他並沒有給格列高利安排一個掌握實權而且顯赫的位置,好讓他盡情發揮優異的才幹。傲慢的總主教在廣闊行省的50個主教職位中,選擇了狀況最惡劣的薩西瑪村莊 作為格列高利的教區。該處沒有水源和青蔥的林地,也沒有可供交往的社會活動,位於三條道路的交叉口,只有粗野而喧囂的馬車夫不斷來往。格列高利勉強屈服於羞辱的放逐。他被任命為薩西瑪的主教,但他提出嚴正的抗議,說他從未與令人厭惡的新娘完成屬靈的婚禮。後來他答應去管理家鄉的納濟安祖斯教會, 他的父親擔任此地主教已超過45年。但是他仍舊念念不忘著要擁有更多的聽眾和更大的舞台,於是抱著宏圖大展的志向,接受君士坦丁堡正統教派提出的光榮邀請。

格列高利剛抵達首都(公元378年11月),就受到一屋子親友虔誠而寬厚的接待。這個非常寬敞的房間就被貢獻出來作為宗教禮拜之用,取名為安娜斯塔西婭,表示尼西亞信仰的復活。私人的聚會所後來改建成為壯麗宏偉的教堂,等到時隔久遠,很容易讓人相信此地出現過奇蹟和異象,證實聖母曾經親臨並且保護此地。格列高利·納齊安贊花了很多心血在安娜斯塔西婭的講道上,在兩年之內歷盡靈性修為的滄桑和傳教事業的興衰,並獲得了最終的勝利。阿里烏斯派為他的大膽進取心所激怒,特別把他傳播的教義提出來加以警告,宣稱要是他再宣講三個分開而相等的神格,虔誠的群眾必會受到刺激,用暴力和動亂來鎮壓阿塔納修斯異端的非法聚會。一群烏合之眾從聖索菲亞主座教堂出發,其中有「喪失憐憫他人權利的普通乞丐,有外形像山羊或半人半馬的僧侶,還有比耶洗別 更可怕的婦女」。安娜斯塔西婭的大門被打破,暴民使用木棍、石頭和火把進行攻擊,發生了很多起傷害事件。在打架滋事的過程中,有一個人喪失性命,格列高利在第二天早晨被傳喚到官員那裡,他稱他為死者公開表示信仰耶穌而感到滿意。當他從外來敵人的危險和恐懼中被拯救出來時,他那開創未久、勢力弱小的教堂受到內部派系的侮辱和騷擾。

有位外鄉人自稱馬克西穆斯, 拿犬儒學派哲學家的身份做掩飾,暗示自己深得格列高利的信任,濫用這位主教所贊成的主張到處招搖撞騙。他與埃及的一些主教建立秘密聯繫,用私下的聖職任命來排擠他的保護人,榮登君士坦丁堡大主教的寶座。這種羞辱的下場有時會使卡帕多細亞的傳教士(格列高利),懊惱自己卑微而孤獨的處境。但是他辛勤的工作還是獲得了回報,他的聲譽日增而且信徒日眾。他欣然發現,大部分過去從他的講道中退出的觀眾,如今對他濟世救人的辯才大為傾倒, 反倒是不滿篡奪者的教會在信仰方面的諸多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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