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來自冰塔的誘惑】  《神女峰珠穆朗瑪》

珠穆朗瑪,藏語意為「吉祥長壽仙女」,藏族人的女神的化身,世界最高峰,海拔八千八百四十八點一三米,雄居萬山之首,號稱世界第三極。它是遠離塵凡超拔俗世抵近天堂的冰雪之峰。在她的周圍聚攏著十座海拔八千米以上的高峰。

今生今世我終於有幸來了:一路風塵,跋涉了千山萬水,經受了漫漫旅途的饑寒,歷盡的種種險惡,不知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是來自何方的召喚,使我這樣義無反顧地向她奔來。越向她靠攏,我變得愈加堅定自信,愈加心境開闊,愈覺得自己正在飛升,一個奇妙的世界大門正徐徐向我打開!

這天一大早,兩部車在三岔口分手,一個往右拐,直去珠穆朗瑪峰下;一個繼續向前,回到拉薩。我們走著之字形的路,翻越海拔約六千米的大山,一連翻過兩座,又穿過了兩個村莊。

河流出現了,河床中的石頭越來越大。往前走,再也見不到人煙。

當兩個穿肥大羽絨衣的外國人出現時,我們已經進入了一條大峽谷。豐田車在一條石頭溝裡顛簸著,顛得人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那兩個個頭高大的「鬼佬」在溝裡走走停停,拿著相機東拍西照。然而,除了石頭什麼也看不到,濃濃的霧遮掩了一切。在這裡本可以看到珠峰和著名的卓奧友峰(海拔八千二百零一米)、洛子峰(海拔八千五百一十六米)和馬卡魯山(海拔八千四百六十三米)。

走不多遠,停了車,我們已經到了珠峰腳下的絨布寺了。這個地方海拔五千一百米,是旅遊者的目的地。天氣晴朗的日子,從這條大峽谷正前方可清晰地觀看珠穆朗瑪峰。

絨布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廟,我們進寺廟時,裡面空無一人,顯得十分荒涼。廟前一座靈塔,也是孤零零的。也許寺廟太高了,聞不到什麼香火味。站在靈塔下,旁邊有一間低矮的小屋,這是一家小飯店。河谷石灘上,有一片帳篷。這個季節是觀看珠峰的旺季,遊客都在那裡紮營,等著珠峰一露尊容。

時間已到下午三點,我們饑腸轆轆,便鑽進小飯店找一點吃的,先填飽肚皮。老闆是一個年輕的藏族小夥子,聽說他曾陪登山隊上過峰頂,小夥子不會說漢語,英語卻說得很流利。我們點了三個菜,由於山上物資嚴重匱乏,他不想我們點得太多。我們才點完,又有兩批來自歐洲的遊客,佔據了我們邊上的兩張桌子。

隨著叮叮噹噹鐵鍋的碰擊聲,滿屋裡瀰漫起了煙霧。這個泥土石頭加木條壘起的房間讓人感受到了一份走江湖的味兒。房子裡的男人個個顯得孔武有力,既粗獷又文雅。歐洲人戴著禮帽。一副紳士派頭。

我們大嚼大咽,一大碗飯,轉眼一掃而光。筷一丟,碗一放,點上一支煙,蹺起二郎腿,誰也不多說一句話,就看著這個有點印第安人氣質的小夥子跑來跑去,像正在上演一場新龍門客棧的戲。

突然,從門外傳來一陣清脆又放浪的笑聲,聲到人到,一個頭戴圓禮帽,上身著灰色毛衣,腰間繫著一件外衣,下身穿米色長褲的女孩,帶著一陣風和笑聲進了房間。但見她雪白的脖子下,繫著一條暗花絲巾,一雙黑亮的眼睛晶瑩閃爍,薄薄的嘴唇下,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她眼光一掃,就逕直落座門邊的一張桌。後面兩位男士隨她進門後,就坐在她的左右。

那一刻,在座的男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這位姑娘身上,她有一種文雅又野蠻的氣質,像荒山上的玫瑰。

一路上,我們極少遇到同族的女性。整天坐在車裡,冗長又單調。到了薩噶,大家都忍不住大談女人,把自己的初戀情人和浪漫故事一個跟一個比賽似的往外倒。

荒原上突然出現的玫瑰,真有點像羊羔出現在狼群之中。這讓人聯想起了一個故事片的精采啟幕,後面的情節充滿了誘惑。已有人沉不住氣了。

姑娘坐了一會就起身出門了,他們沒點任何東西。光C決不肯放棄這樣的機會,他背上相機就跟了出去。

姑娘在麵包車前停下來,站在那裡東張西望。光C走了過去,開口便誇:「小姐真漂亮!要不要來一張?」姑娘對他一笑,十分爽快就答應了。

她大大方方走到一堵牆下,擺了一個姿勢。光C一連照了三張。又叫她到餐館這邊窗簷邊,木窗顯得笨拙、誇張,卻有風味。光C擺出他人像攝影的看家本領,拿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肩,教給她一個動作,然後退遠,聚焦、成像。

照完相他大大方方掏出本子,要她留個地址寄相片。姑娘還是那麼爽快,拿過筆來,龍飛鳳舞,刷刷幾下就寫下大名和地址,把筆和本子交給光C。

她叫林雪,就在廣州工作。

我們出來後,光C就像她的老朋友一樣,把我們一一介紹給她。她也大大方方給我們寫下了地址。我送給她一張名片,開玩笑地說:「你上他(指光C)的當了!」

她笑答:「你別那麼小氣嘛。」

問起她怎麼到了珠峰,沒想到她也有一番不平凡的經歷。她一個人從川藏線入藏。與別人合租一部車來珠峰。看不到珠峰,同行者先走了,她獨自上了大本營,那裡也看不到,她這才搭人家的順風車回到絨布寺。她還計劃去阿里,半年後才回廣州。

光C又帶著她去絨布寺照相。我們約她晚上來我們帳篷玩。

車在絨布寺一停,索多就不肯再往前走了。峽谷裡的路都是高低不平的大石頭,車胎已經爆裂了一條縫,再一顛簸,他擔心胎一爆就回不去了。後來不知怎麼他又同意往前開了。沿著河灘石頭路走八公里就是登山大本營,那裡有一個登山隊的房子,海拔五千二百米,只有極少數遊人抵達那裡。

顯然,去大本營就不能回絨布寺,在愛江山還是愛美人的選擇上,大家毫不猶豫選擇前者。我們爬上車就走,望著靈塔下的那片帳篷,有人自言自語:「今天晚上林小姐可慘囉!」

《自稱「民間體育領袖」的奇人》

大本營近了,峽谷裡只有一條橫壩上建了一棟水泥平房。一個穿著紅色羽絨上衣、綠色羽絨褲子的人,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我們,這是電視上經常見到的鼓鼓囊囊的專業登山服,顏色實在是太刺眼了,讓我想起了戲劇中小丑的裝扮。我分不出那人是男是女。

聽到汽車發動機聲,從門裡面又伸出了一個黑腦袋,加入了行注目禮的行列。

平房的坡下,有一口小水塘,那裡搭了一大一小兩個帳篷,停了一台車,雖是旅遊旺季,這裡也冷清得可以。

一路是濃濃的雲霧,我們進入了一個黑白世界。霧和雪是瓷白一團;峽谷和山坡(極少看見山頭)都是灰色一片。在這裡照相,用彩卷和黑白膠卷效果差不到哪裡去。大地幾乎喪失了生動的色彩。難怪那個眺望我們的人衣服那麼刺眼。

我們下車後,四處望望,不知珠峰在哪個方向。抱著一線希望,在這裡搭起了帳篷。為安全起見,我們遠離了山坡。

附近的山如同一個巨大的礦山廢料場,大石塊和細碎的石子堆成了兩邊的大小山脈。它們像剛剛倒下的廢料,荒蕪而無半線生機。

穿登山服的人沿著石級走下坡來。

「你們哪來的?」

「廣州。」

「打算呆多久?」

「住一晚。能不能看到珠峰?」

「難說,這兩天都是這種天氣,看你們的運氣。」

「你是登山運動員?」

他很淺地笑一笑:「也算是吧,不過我要算作業餘的,業餘體育中的領袖吧,像美國的×××(我記不得這位外國業餘體育界領袖人物的大名了)。」「你們知道嗎,歐美的業餘體育很活躍的,不像我們國家那麼不成氣候。」

話題越來越深了。住在這裡找個伴聊一聊,是唯一的業餘愛好。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叫閻更華,是哈爾濱醫科大學的體育老師。他聲明自己現在只住那裡,早就沒有教學了。得知我是晚報的記者,他情緒高漲起來,說:「你們體育部的×××採訪過我。」

大約十年前,閻更華一個人徒步跑長城,曾轟動一時。後來,他又一個人步行橫穿中國,從黑龍江的漠河走子到了海南島的天涯海角。我所在的報紙就是那時報導他的,他到了廣州。像這種考驗人的意志和毅力的非凡運動,他幾乎都是唯一和第一個去做的。

這次來珠峰,他要創造一個單人登上珠穆朗瑪峰的紀錄。大前天,他一個人上山,已經衝刺到海拔六千多米的冰雪地帶。天空突變,狂風夾著雪花舖天蓋地。他在那裡搭了個小帳篷,挨過了一夜。第二天仍然是風雪漫天,不能繼續往上攀登了,他原計劃上到海拔七千米的,不得不往回撤。

他說:「這次主要是來熱身的,登頂安排在明年。先來珠峰適應一下,也可以回去作點宣傳,找朋友搞點贊助。」他有幾位登山界的朋友,這兩天就會過來,他們一道先登海拔八千零一十二米的希夏邦馬峰,那裡容易攀登一些。他的朋友有登山經驗,他可以先跟他們學習一下登山技巧。

閻的橄欖色的厚帆布帳篷就紮在我們旁邊,登山服、登山鞋及登山設備和氧氣瓶一應俱全。厚厚的睡袋堆在地上像座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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