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之三】 <用小說解放被道德淹沒的人性>朱恩伶

在文字創作的世界裡,蔣勳活躍的範圍廣闊,他以詩歌吟誦年少的激情,用散文細說生活的情境,並用美學論述實踐他對美的浪漫眷戀,卻以小說關照社會,探索人性神秘的內心世界。

最近,他就以極具社會關懷的短篇小說集《因為孤獨的緣故》令文壇驚艷,雷驤把其中的單篇<因為孤獨的緣故>選入爾雅《八十一年度小說選》,張照堂看完書以後直奔八里蔣勳家,說:「真高興看到你的心還這麼年輕。」還有許多文化人興致勃勃地猜測、討論<熱死鸚鵡>中鸚鵡死前留下的謎語「Hou—Xian—Dai」,究竟是哪一個流行語。據說到目前為止猜對的不到十人。

三年前,蔣勳辭去東海大學美術系主任的職務,做主任時他常常不得不注意外觀與禮貌,勉強自己在某些場合穿西裝,打領帶,使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中產階級,因而感到相當不安。但是,作為一個創作者,應該要批判社會價值與社會道德,所以,他選擇了創作的自由,結果這三年不僅成為他小說創作的豐收期,小說具有的角色轉換的功能與特性,也幫助他解放了自己。

「這本小說是我投向台灣社會的一顆文化改革炸彈。」蔣勳說。大學時代主修歷史的蔣勳始終沒忘記梁啟超的話,要興社會文化,就要先興小說。所以,在《因為孤獨的緣故》中,蔣勳用六篇短篇小說提出六種面對將來社會的多元化觀點,每篇的結尾都是開放式的。小說雖然各自獨立,但是從<舌頭考>、<安那其的頭髮>、<婦人明月的手指>,到<豬腳厚腺帶體類說>,甚至,代序<一隻頭顱>,每篇都以某一個肢體作主體,象徵台灣社會進入後工業時期,人與人間因為疏離,所有溝通都發生阻隔,彷彿大腦與肢體缺乏中樞神經的聯繫而連不起來,每個人都在孤獨的世界中喃喃自語。

在芥川龍之介式的內心獨白下,蔣勳運用電影導演布紐爾的超現實手法,及帕索里尼與阿莫多瓦的叛逆敘事方式,「喃喃自語」出台灣社會的種種病態,把被道德淹蓋的人性解放出來。<婦人明月的手指>出自真實社會新聞事件,<安那其的頭髮>探討一九九○年三月中正紀念堂前的學生運動,<豬腳厚腺帶體類說>是對屏東萬巒的社會觀察,<因為孤獨的緣故>則觸及兒童失蹤社會現象與「戀童癖」的心理探討……。

從大學三年級發表第一篇小說<勞伯伯的畜牧事業>,引起文壇注意以來,小說始終是蔣勳的社會觀察與關懷的呈現,也是生命經驗的反省,《因為孤獨的緣故》只是他計畫中「來日方長」系列的一部分,還要繼續寫下去。有人覺得他的小說點出了台灣的超現實與荒謬,蔣勳卻覺得這些小說之所以觸目驚心,是因為這些荒謬現實太真實了。

——原刊一九九三年四月廿三日《中國時報.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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