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

仍然是風。

晚上LUIGI和MAURIZIO來,MAURIZIO在波隆那,他要寫一篇關於中國知識分子問題的論文。

我的意見是,「知識分子」這個詞在中國的出現還不到一百年,是外來的,借用日文的「知識」(CHISHIKI),中國傳統上是稱「讀書人」和「士」。「傳統」這個詞,也是得自日文,日文用來翻譯TRADITION。

傳統中的讀書人每天讀書,目的是為了通過考試而做官,做了官之後,則整個家族的經濟、政治狀況都會有根本的改變。孔子第一個提出「有教無類」,使受教育者無分出身,這是世界教育史上的一個新概念,在中國實行了兩千多年,歐洲則是資產階級革命之後才「有教無類」,因為需要認字的勞動力。孔子還指出「學而優則仕」,也就是為什麼讀書,搞得當今內地讀書人對「下海」又恨又愛,一股子滋味在心頭。

傳統中的讀書人要讀很多年的書,所謂「十年寒窗」。在這個過程當中,讀書人經歷的是一個自覺改造自己的過程,也就是讀聖賢書,將自己思想中非聖賢的部分清除,這樣才有可能在考試時答案合格,得以通過而能做官。

因此中國的讀書人與皇家及其官僚機器的道德一元化是必然的,道德的一元化是政治一元化的基礎,讀書人與政治的一體性也就是必然的了。我還記得我小學時代每年的操行評語中「缺點」一欄總是「不關心政治」。

不過這些都是複述黃仁宇先生的「萬曆十五年」的觀點,這觀點我很同意。

用西方的「知識分子」來代替中國的「讀書人」,會誤解「中國知識分子」。中國如果有西方意義的知識分子,常常是由於個別人的性格的原因,就好像麥田裡總會有一些不是麥子的植物。

我對知識分子不很重視,因為對「知識分子」的定義都可以用在其他的「分子」身上,例如「獨立見解」,任何一個心智健全的人都會有獨立見解。反之,許多惡習在自稱知識分子的人身上並不缺乏,例如狹隘、虛偽、自以為是、落井下石。

所以我重視的是每個人對知識的運用,而非誰是知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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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URIZIO說,六月將有一個中國團參加波隆那的博覽會,其中有幾位四川來的廚師,於是相約到時候去吃川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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