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

RAFFAELLA GALLIO來,她在上海音樂學院學過古琴,有個中國名字叫「小蘭」。年初我和米塔去義大利北部山區時到她家,在廳裡歇息,忽然遠遠看到灶邊牆上掛著一幅墨色立軸,筆法好熟悉,近前一看,果然是黃慎的,畫的是一個捧花老人。

黃慎(一六八七—一七七?)是「揚州八怪」之一,早年從上官周學工筆,後來變畫法為粗筆,善畫人物。這一幅畫的老人是捲髮虯髯,面容有點像笑著的達.芬奇,舉著一籃花。畫的右上角有「嘉慶御覽之寶」橢圓章,印歪了。皇帝在皇家收藏的畫上印收藏章,以清高宗(俗稱乾隆皇帝)最為討厭,看過就蓋,好像政府單位的收發員。

我曾奇怪為什麼將清高宗叫成乾隆皇帝,清代以前沒有用年號稱皇帝的,例如不會稱唐玄宗為天寶皇帝,注意了之後,發現清代十個皇帝每朝只用一個年號,所以用年號稱清代皇帝,亦是民間的一種方便。

黃慎寫字好勾連,喜怪筆,字是有名地難認。這幅畫上他題了一首詩,首句「學道不成鬢已華」,接下去的兩個字即不能辨識,好在他的同鄉雷鋐將其詩集輯為「蛟湖詩草」,其中也許收錄了這首題畫詩。

畫的落款是他的字「癭瓢」和名章「黃慎」。

畫上既有皇家收藏印,也許是末代皇帝溥儀從宮裡傳出來的。溥儀在他的自傳裡講他經常用賞賜的名義,讓親族將宮裡的文物帶出去。手下的太監也常常偷盜,以至於為了掩蓋結果,竟燒掉了儲藏文物的一間房子。溥儀一九二五年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帶了大批的文物,很多都散落民間了。

我於是問小蘭如何有這樣一幅畫。小蘭說在中國時見到喜歡就買了,很便宜,問這是誰畫的?我如此這般說了一下,告訴小蘭最好不要掛在灶邊,這畫該是進博物館的。小蘭亦不以為意。

小蘭來,我記得黃癭瓢的那張畫,於是問她收好沒有,小蘭笑說掛到樓上去了。我這次再到義大利來,帶了轉錄的上海姚門父子彈的古琴曲給小蘭。

小蘭上大學時在威尼斯,於是帶我到巷裡串,儼然地主。隨她走,到了一處,小蘭忽然說,當年上學時幾個同學租了附近一個老太太的老房子,凡有男生來,老太太就大聲說話,很厲害,養的一隻狗,又常常來小蘭她們房間裡撒尿。

我說倒可以找找看這位老太太還在不在。於是就找,找來找去總是尋錯。小蘭算了一下,在威尼斯上學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終於找到了,小蘭指著隔了一幢樓高處的一個圓窗。我望著圓窗,想那老太太居高必看得見海,怎麼還脾氣大呢?

沿威尼斯島北面的海邊走,小蘭指著海上的木樁說它們是可以拔起來的,木樁本是平日標示水上航道的,古時候敵人打來時,威尼斯人就拔掉木樁,沒有了木樁,敵人的船就會陷進水中淺處。

古代的威尼斯並非只有富足與豪華。

小蘭在RIALTO橋附近看到一家小書店,進去買書,於是與老闆SERGIO VOLPE先生相識。臨走時,SERGIO先生說過幾天送我一本書,那本書現在不在店裡。

這個店很小,樓梯上都擺的是書。有一個老人在角落裡看書,遊客們轟轟烈烈地從店前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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