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鬩牆

我們涇縣這個涇字毫無疑問是因水而來,亦即靠這條涇河而得名,涇河一名賞溪,說它是條溪,未免太委屈了些;因為這條溪經石埭縣發源而下貫穿整個涇縣縣境,蜿蜒達好幾百里,河床寬廣,最狹處也有一、二百公尺,最深處也有十來丈,有這麼大的氣魄,應該稱它之為江而無愧。

後山鄉臨河而居,是一條鞭;上游的叫四甲,下游的叫八甲,這個甲可不是保甲制度下的甲,但怎麼來的現在已無可考,四、八甲原是同胞兄弟,四甲是老大,八甲是最小的老么,當四甲的長子已經結婚生子時,八甲的么兒尚未出生,因此八甲的人丁比不上四甲,四甲的輩份又遠差八甲,和我們同班同學,按輩份要叫他們曾祖或高曾祖。每年春分秋分二祭,祠堂裡有次大拜拜,白鬍子的老祖父只夠資格坐偏廳,我父親卻只夠端菜送盤子的份兒。正廳坐著的全是七老八十的老翁老嫗,那些人連我祖父都要叫曾祖,而他們全是八甲的人。

那天祠堂裡開正門,把族譜從箱子裡拿了出來,讓我們讀過書的人跪在天井裡唸祖宗的名諱,有好多名字我們認不得,但不能亂唸,認不得的做個記號就略過去,據說,沒有點到名的那天就沒得酒、果、三牲可吃,那得由有學問,識字多的長輩跪下來再唸一次,不然讓老祖宗空著肚子回去,罪孽深重!

我祇記得五代輩份,即希、文、元、時、必,希以上必以下都不知道,並非我數典忘祖,而是我離家的那一年只有十一歲,少不懂事,值得原諒。我在臺已娶妻生子,如果我這脈就這樣安家落戶下去,而又能綿延久遠的話,勢必要另立族譜,而我則是個開宗始祖。

我哪天百年不可預料,我祇希望死後能留下這篇短文,目的是讓我的兒孫知道他們祖籍所在,不要忘了本,如此而已。

和八甲相比,我成了灰孫子輩,可是我還有個找頭;在臺的友人中——詩人羊令野(黃仲琮)是比較親近的,我們不僅是相隔十里路的小同鄉,轉彎抹角而且有點親戚關係,他是我在臺北堂姑父母的中學同班同學,應該是我的長輩,但他的姨表弟張必蟠卻又是我的族侄,這樣算起來他又成了我的晚輩。一扯平,剛好是平輩,誰也不吃虧,他稍長我一些,那麼當是我的老大哥。這位老大哥在我病前鼓勵有加,在我病後又照顧備至,我打內心裡感激這位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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