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領導小幹部別的不怕,就怕班裡弟兄開小差,隨著時代進步,民智漸開,開小差由個人行動,演變為團體行動,他們結伴而行,一走四五個,真教我們吃不消!跑一個,頂多給連長罵一頓,跑兩個,就得挨扁條,三個以上更嚴重,挨打禁閉是小事,降級是大事,若是一降三四級,那等於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了。去年在太倉縣集訓,跑掉了六七十。有一個班最慘,去掉三分之一,班長從上士降到二等兵。在連上無顏呆下去,投奔其他部隊,頂多補個下士;還得憑手中的委任狀,假若是弄丟了,那是活該,就委屈點兒再從二等兵爬起吧。那個班長想不開,跑到崑山去撞火車,我們在收屍時,只見腦漿塗地,碎骨橫飛,滿鼻腥臭,慘不忍睹!
我班裡跑了四個,班長和我都降一級仍任原職,準備戴罪立功。後來木匠告訴我,犧牲一個星期天的勞軍戲,到崑山、南翔等站去抓幾個回來充數,這是個好主意。一大早吃完稀飯,連報備都不報備,悶聲不吭的走了,第一次收穫不豐,但未打空手,抓了個(其實是連哄帶騙)散兵游勇回來(就是同我一道逃來臺灣的老潘)。
連長一見大喜,認為此計可行,第二次派全付武裝的兩個班去,抓了十七八個沒經驗的新兵。這一天收穫最豐,回到太倉就回復了我的得來不易的下士之職,將功贖罪了。
這是拜謝木匠的建議,沒有他,也許上等兵就終我一生了。
抓逃兵眼睛要亮,是新兵還是老兵油子,要老遠就看出來,不然就會錯把馮京當馬涼。新兵沉不住氣,藏藏躲躲,眼光閃爍不定,舉槍一比,喊聲「不要動」,他馬上會雙腿發抖,甚至跪地求饒,老兵油子則截然不同,吊兒郎當蠻不在乎,你若要抓他,他會跟你討價還價,他還指著符號給你看,他原先是什麼地位,想爬個什麼地位等等說給你聽。低於這個地位,他就掉頭而去。其實,以我自己的經驗來說,那多半是一種姿態,你儘可滿口答應,給他一個面子,等回到營房,不但二等兵、三等兵也得屈就。
老潘撥在我班裡,一到就是上等兵,他是高小畢業生,連長特別看重,後來成立觀通班(觀測通信班),他就當了我的副手,不久又升了砲三班班長,升遷之速,令人側目。老潘與連長同是江蘇人,不過是南轅北轍,一在武進一在灌雲,很多人眼紅地說他是連長的大舅子。其實毫無瓜葛,人家完全憑真功夫硬本事,加上那時連上班級幹部都無可造之材,又需人孔急,遇上一塊好材料,就不惜加以不次擢拔。老潘也不辜負連長的提拔,幹得有聲有色。
我們的幾次出發,收穫一次比一次豐碩,半個月下來竟抓來一個排,剛好補上太倉逃走的那些空缺,其他連上見了也紛起效尤,可是他們的運氣沒有我們好,方法也不同,他們全副武裝的在大城市,在上海北火車站抓,結果逃兵沒抓到,抓逃兵的人倒被別的部隊當逃兵抓跑了,而且連帶隊的排長也一併帶走。
衛生營逃走了一批擔架兵,派個排長帶一班人去上海抓人,他們都被忠義救國軍某縱隊抓到吳興去了,衛生營這下丟人丟得更多。隔了很久,那位被抓去當了兵的排長偷寫了一封信回來,結果軍部參謀長備了公文派一位中校參謀去辦交涉才算把人領了回來。
這種你抓我的人,我抓你的人事件經常發生,算不得稀奇。尤其在六月和十二月這兩個月抓得更兇,因為這兩個月國防部會派員來點校的,一年兩次,每次在一個地區呆三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