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風波

營部把我們這些師爺集中辦公,為的便於管理,文書歸副官管,副官也是我們這行出身,對於我們這五六個新兵也睜隻眼閉隻眼,如此我們便更無法無天了。

不知道分配房子是無意還是有意,把我們「號」在一家寡婦堂裡,說這家是寡婦堂,一點也不假,因為這家從大姑二嫂排下來十個女人有九個是寡婦,只有老十珍珠是個雲英未嫁的小姑娘;這位小姑娘才十七八歲,說漂亮比不上守望門寡的九嫂,可是她有一股子青春氣息,很令人想在她腮上香一口。九嫂的漂亮,在如皋城內該是首屈一指的,她的美在於白、冷、艷;很多人羨慕我們羨慕得流口水,但我則如處在北極冰山邊緣,這位九嫂名叫芙蓉,才二十一歲,正是被人追被人愛的好年華,可惜她太冰、太冷了,冷得人不敢近身,她也從不甩我們一眼,可是這仍然阻擋不了我們五六年青小夥子火燄般的熱情進攻,我們單個兒進攻不成,改成聯合陣線,有的猛寫情書,有的成天在她房門口吹口琴,有的唱歌,也有送花粉香水的,能使的力氣全使上了,能想到的方法也全想到做到了,可也一點辦法沒有;寫情書,大家都沒這份能耐,只有抄馮玉奇的小說,抄來抄去五個人會抄到同一章,同一頁,我們真是洋相出足,卻也無可奈何,第一連的小龔知機撤退轉攻珍珠去了,這小妞情竇初開,熱情得緊,很容易上手,果然不到一個月,那個圓圓乎乎的珍珠上鉤了,他們半夜起來在柴房裡幽會,我們全知道。白天珍珠的大姑看得緊,這位大姑對待任何人都是兇巴巴的,聽說她的丈夫生前曾當過江蘇省保安團的大隊長,當年也曾風雲過一時,因此這位官太太從不把我們幾個上士放在眼裡。

大姑不但看珍珠看得緊,芙蓉更不例外,不過芙蓉潔身自好,不用看著我們也沾不上邊。

不過大姑待我還比較好些,只因我會說幾句半吊子揚州話,會打蘇北麻將,(蘇北麻將是一種奇特的娛樂,不論麻將或紙牌,四個人邊打邊唱,連站在後面看牌的人也跟著哼哼,很是熱鬧),他們三缺一就找我,混得比較熟。大姑看著我楞頭楞腦,頗為放心,她哪知道我也是一匹有野心的狼呢!

俗說,會咬人的狗不叫,小龔就是這種人,他在大姑面前裝得像個童養媳婦,當著大姑的面,正眼不看珍珠一眼,半夜裡卻悉悉索索的在柴房裡幽會,後來珍珠的事給她家人知道了,因為珠胎暗結,大姑急得抓住小姚要上軍部告他一狀,小姚真是冤哉枉也,他的目標和我們一樣是芙蓉,追了三四個月,連衣襟都沒碰到過,如今姑娘家肚子大了,都把賬算在他頭上。拉扯了半天才把正主兒說出來,但小龔已經嚇得躲到排裡去了。

若是真告到軍部去,營長連長都脫不了干係,當事人至少得關上一個月禁閉,還要連降三級。好在是兩廂情願,若是強暴,那會當場槍決的!小龔急得團團轉,大家商議發餉時湊筆路費給他們上路(小龔的家鄉在浙江吳興,有張路條回家倒真方便)。

我的結拜老三曾廣勝有一點中醫常識,能背湯頭歌訣:他知道了這件事,自告奮勇的要處理這件大事,他正經八拿的把把脈,問問情況就拍拍胸脯說包了!

他開了方子,我們都沒錢去抓藥,好在珍珠有根金鍊子,才解決了難題。曾廣勝說,這是虎藥,兩帖保證打下來,又是連吃了三帖,珍珠連響屁也沒放一個,第三個月就來了,空嚇人一場。

珍珠感於我們的熱心,答應替我們介紹女同學,她在如皋女師讀書,女同學多得木佬佬,她勸我們休想打她九嫂的主意,她說五百畝水田的財產迷了她九嫂的心竅,任是張君瑞也打不動她的芳心。

這家寡婦堂頗為富有,如皋城外東北方有七千多畝稻田,老太爺遺囑中規定,如有誰守到老而不轉嫁的,可分得遺產水田五百畝,宅子一棟。這個龐大的數字很引誘人,但這個承諾宛如空中樓閣,虛無飄緲。因為田地在城外鄉下,鄉下被土共佔據,能種田的年青人早抓走參軍了,田地早荒蕪了,即使能收些糧食,也不夠土共徵收的;那塊田揹也揹不動,扛也扛不走,不但田租收不到,人都不能去,也不敢去,別說五百畝田,就是五萬畝又如何呢?還不是畫餅充不了饑!別人守寡還落個名份,芙蓉是個望門寡,年紀才二十齣頭,這樣守著看都看不見的五百畝田(只有未到手的田契),虛耗了一輩子青春,豈不太可惜了?

這些話都是珍珠告訴我們的,珍珠說芙蓉娘家的長輩們,也曾舌敝唇焦的勸過,可是她就被那看不見摸不著,得不到的五百畝誘惑得把青春、幸福、歡樂全拋了。

珍珠給我們介紹女同學也沒成功,因為事情還未開始,我們就要向北開拔了。

我們正要出發時,珍珠的肚子大了起來,這回是真的,可是經手人小龔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到處留香的人,卻留給人家無窮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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