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諷刺的話劇

觀前街是今日臺北的西門町,一家專演平劇的大戲院,三家專映外國片的電影院,和一家話劇小劇場,這個話劇場叫啥名字來著,想了好久想不起來,僅記得它在青年會的隔壁,劇場很小,最多不會超過三百個座位,卻經常上演當時的名劇,如曹禺、張駿祥、佐臨、陳白塵等的劇本,我記得最轟動的一次是演陳白塵的陞官圖,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當時有股歪風,以靠左為前進、時麾,那時影劇界,被左派仁兄充斥,戲中內容也都以諷刺,攻訐國民政府的官員貪污、腐敗、顢頇為能事,可笑的是,上演陞官圖,江蘇省主席王懋功、吳縣縣長、警察局長和我們軍長劉雨卿將軍全在場捧場,真是匪夷所思!劇情是說一個男人做案失手,遭人圍捕,逃入一家客廳中暫避,坐著坐著竟因疲倦而在沙發上睡著了,夢中見有人請他去當縣長,因為他的長相與縣長相似,真縣長被人殺了,妙的是縣長的姨太太也把這位竊賊當作了真縣長。這個戲的服裝也妙得很,省長是軍閥時代督軍的打扮,警察局長則是現代的,與台下看戲的吳縣警察局長的服裝打扮一模一樣。大官們坐在第一排。後排的觀眾看看台上再看看台下,不禁發出會心的微笑來。財政局長的打扮更絕,帽子是個金元寶,長袍上綴滿了金錢,左右掛兩個乾糧袋(萬寶囊),上寫「苛捐」、「雜稅」四個大字,手抱一枚兩公尺長的保險櫃鑰匙。省長的跟班抱著一個大錢筒,上面貼了八個金字:一邊是一本萬利,一邊是無本萬利。省長要來該縣視察,縣長召集緊急會議,省長先派來一位代表(就是那位跟班),向大家開出價碼,說省長大人喜歡兩樣東西,一是大條子(十兩的金條)二要細腰肢(女人),大家討價還價,縣長夫人和警察局長的妹妹則爭妍鬥艷,賣弄風騷。省長來了,他穿著長睡衣,趿著拖鞋,呵欠連天,頭上卻正正經經的戴著一頂帶穗子的高帽子,真是滑稽之至。省長一上台,走一圈,就上虎皮交椅上坐下,縣長夫人和警察局長的妹妹,兩個人一邊一個的纏住他,猛灌迷湯,縣府官員賄賂,跟班接一筆金條,就吼一聲:「財政局長大條三根!」撲咚一聲,金條進了一本萬利的錢筒,全縣最乾淨的官員是衛生局長,因為他衛生,也是全劇中的唯一正派人物。

我們連長看了這個戲回到隊部,下命令要排長帶兩個班的兵去戲院抓人,排長說:「觀前街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同時也沒奉到城防指揮部的命令,這是實話,我們的連是蘇州城防指揮部金閶區糾察隊,觀前街是城中區,我們鐵路警察,管不到那一段。副營長也說,就算在我們管區內,也得奉令才能抓人,再說,左派仁兄沒事都要找事做,何況你抓了他們的人,封了他們的戲院,那他們一定搞什麼請願團到南京請願,發動新聞界對政府施以攻擊,因此望望省主席,望望軍長也裝聾作啞,視若無睹,我們算老幾?這些兇神惡煞,我們招惹不起呀!」

就這樣,我們連長空有一腔愛國熱血,頓時一盆冷水給涼了下來,後來有人投書蘇州明報,檢舉這個戲太不像話,責問軍警當局為何袖手不管,也有人責問警察局長,看了這個戲有何感想?

這檔子事後來就無聲無息了,真教人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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