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串師爺

在軍隊中,師爺是個特殊的兵,級職低,地位高,其實它祗不過是個上士文書而已,薪餉跟班長、排附一樣,地位卻截然不同,享受自異;師爺可以吃小伙(俗謂軍官廚房),可以和連長級人物同桌共餐,有傳令兵(勤務兵)伺候,行軍祇揹自己的背包,不扛槍,不掛米通袋。其實背包也是虛張聲勢,棉被裡是空心的,圖其輕也。師爺可以剪西裝頭(排長以下均得剃光頭),分房子時師爺是優先考慮的一個,其實師爺的工作輕鬆愉快,不出操不出勤務,不站崗,祇要識幾個方塊字,每月造一份官兵薪餉冊,三五份花名冊(點名簿)就行,同時替班兵們讀讀寫寫家信,打打病假報告條,如此而已。

那時的公文既少又簡單,連的上行文對象祇是一個營部,沒有繁文縟節,等因奉此還輪不到連上。

師爺可以隨便調動他的勤務兵,若是用的不順當,可以和三個排長說一聲,隨時調個老弱來,師爺和排長的地位幾乎是相當的,除了肩膀上少一塊兩指寬的布條外(肩攀),享受有時還超過做排長級人物的。

連上師爺開了小差,一時找不到適當的人,連長看我讀過三四年中心小學,而且前一陣子當個幫寫,因此就把我這個阿斗給扶上去了。

在班裡一向被別人叱來喝去,一旦要指揮別人;並且要別人伺候,奉茶端水,一時適應不了,常弄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尤其勤務兵比我年紀大,資格比我老,更不忍心支使人家。剛好連上撥來一批新兵,其中有個小鬼,還不到十六歲,在班裡派不上用場,連長就將他撥在我手下使喚,這一下,我可真的抖起來了,早上有人端熱騰騰的洗臉水,晚上有洗腳水,日本製的豬皮鞋擦得光亮,連手槍也不用我擦拭,出去有人看門,一時竟忘了自己是個上士了,最重要的是以前時常揍我的雷排長,也對我客氣起來,吃飯的時候,儘給我佈菜。

吃飯是我最大的苦惱,一向在班裡六個人一「席」(席地而坐),蹲在地上吃,吃得多又快,如今陡然坐上了桌子,三碟小菜,不夠三筷子挾的,難怪人家當官,吃菜斯文得像個姑娘家,不像我們兵老粗那麼狼吞虎嚥,風捲殘雲。他們越斯文,我更得兩隻膀臂像箍似的夾緊,右手五個指頭卻連筷子也挾不住,所以經常挨餓吃不飽,祇好飯後到廚房找伙頭軍要鍋皮。我順便在這裡透露個小秘密,兩塊鍋皮夾酸菜炒辣椒,味道比金聖嘆的豆乾和花生米下酒,還像火腿味。

後來師爺給抓了回來,本來要槍斃的,經過全連下跪求情,結果死罪雖免,活罪難饒,著著實實的挨了五十扁擔,直打的屎尿直流,將息了兩個月才好。不久我又下了班,師爺生涯雖短,卻留給我一段特殊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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