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綁腿、水壺、乾糧袋

下雨天不能出操打野外,大家就窩在床沿打草鞋,稻草有的是,不用花錢買。一個老練的熟手,一天可打二十幾雙,副班長以上,用不著躬親自製,自會有班兵如期送來。

草鞋打得要鬆緊適度,學問是在打鞋耳朵上,耳朵要柔軟,才不會打腳,新兵不內行,走半天路,就會把十個腳丫子及腳背磨得鮮血淋漓,寸步難行。

那時候物資奇缺,營長到屯溪受訓買回一雙高統膠鞋(球鞋)大家羨慕得兩眼發直,在那時是最豪華的享受了。

每人都有雙把布鞋,那是家鄉寄來的,捨不得穿。講究一點的穿麻鞋,那是用薴麻和破布條混合打成的,柔軟、舒適、耐穿,更講究些的,是用紅絨線做耳朵,耳朵一排到底;紅藍編織,花花綠綠的煞是好看,有的更在鞋尖上紮上一朵絨花,顫巍巍的,像煞戲台上的武生。穿草鞋要穿舊的,舒適而又不磨腳,長途行軍之前,一定有幾天打草鞋的空檔,打一雙,穿一雙,等到柔軟些了才罷。部隊開拔時,每個人的背包下面總會掛個三兩雙以便中途換穿。

你若想知道誰的兵齡最久,在腦門子上看皺紋是不準確的,告訴你一個秘密;看他們的綁腿。誰的綁腿較粗,誰就是資格最老的兵。

每人一年發一雙綁腿,一套棉服,兩套單服,衣服穿得再破爛,換季時一定要上繳,軍中有句俗話:「衣繳領子褲繳腰,綁腿新舊都算了。」綁腿是不用繳的,因此綁腿日漸增多,越老的兵,綁腿越多:沒處放,就纏在腿上。

當新兵最痛苦的莫過於打綁腿,任誰的腿都是上粗下細,一付綁腿實在不夠用,顧了下半截,顧不得上半截;打鬆了,走不了兩三步就會鬆垮掉下來,打緊了,腿肚子又酸又脹,寸步難行;冬天穿棉褲尤其難打,因為那時發的是馬褲,褲腳祇到膝蓋骨下,用扣子扣,身材高的人正好,個頭矮的人可糟糕了,因為褲腳正在腿肚子上,綁腿更不夠用。

川軍中有個不同其他部隊的怪習慣,無論官兵,綁腿都打到膝蓋以上,下至足踝,這樣綁腿長度更不夠了,於是就用舊毛巾,破褲子襯底,打成了,也是歪歪扭扭,疙疙瘩瘩的。我們的排附打九付整綁腿,打的又快又好,還發出潑啦、潑啦的聲響,煞是好聽。抗戰勝利後,我們在蘇州接收了日軍的倉庫,找到了一座被服庫,大家什麼都不要,只找呢子綁腿。

在蘇州還增加了兩種裝備,水壺與乾糧袋,這很派用場,水壺是鋁質的,平時用來裝水,長途行軍或戰陣中就用來裝酒,這有很大用處,有外傷消毒,禦寒驅冷,提神醒腦,消除疲勞等多目標用途,尤其是在一次一百多里的急行軍宿營之後,弄盆熱水燙個腳,然後躺在草堆上伴著大蒜炒花生喝它兩口,一天的疲勞便消除大半,暈暈糊糊簡直像神仙了。

用炒花生下酒,固是佳配,但吃又辛又辣又臭的大蒜瓣佐酒倒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尤其我們南方籍的新兵更無法忍受,但據川籍老兵說,用大蒜佐酒其來也甚古,這是遠溯到三國時代的諸葛孔明身上,據說當年孔明先生遠征南蠻,七擒孟獲,五月渡瀘;深入不毛,蜀軍不避溽暑,不染瘴疫,完全是孔明先生教軍士們用大蒜佐酒的關係,真正有無其事,難以稽考,但是酒能驅風寒,蒜能消毒是事實,後來我們部隊在鹽城飲用腐屍身上滲出的血水也未發生事故,大概也是大蒜之功吧。

乾糧袋是萬寶囊,裡面裝的計有花生、大蒜、牙刷、牙粉、家書,自來水筆、小刀、起子、擦槍油、針線袋、生薑、紅糖、萬金油、八卦丹、奎寧丸、紅藥水、領章以及不知道打那兒「浮」來的一本破學生字典等幾十種,把袋子塞得滿滿的,有時還會塞進個把半個饅頭,燒餅什麼的,乾糧袋的功用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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