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隊中列兵想爬升一級本是極困難的；尤其是大升更為困難，上等兵升下士，猶如上校升將軍，我當了兩年三個月的列兵便升了下士，那完全是機緣湊巧和投機取巧來的。
考下士是全師性的，必須文武雙全才行，各營各連都選年青的上等兵去應試，武的考班基本教練，不過是立正稍息、隊形方向變換等等，任誰都拿得下來；文的是默寫軍人讀訓全文、步哨守則、戰鬥間十三條、步兵操典綱領。不識字的就背誦，老兵們都能朗朗上口，我祇能背步哨守則，其他的全不行；當時就抓了僵，幸虧排附護航：「自己不會背誦，就豎起耳朵聽別人的。好在有好幾百人在祠堂裡應試，不愁聽不到」，我就這麼聽一句抄一句，不慌不忙，不愁沒人給我打派司。
考試結果，我榮幸中了第三名，在前朝，那應該是探花郎，心中得意自是不免，卻也有不少的愧疚，這探花郎得來的究竟有些不夠光明磊落。
一星期後，師長親自替我們授階，並頒發一紙委任狀，鄭重其事的委我以下士之職，委任狀是個藍布封皮的小本子，上面寫著：
茲派張╳╳為陸軍第廿一軍一百四十五師迫擊砲營第三連下士副班長之職，此令，軍長╳╳╳，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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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有了這個護身符，在本軍內任何單位，都可以混個下士幹幹，這可能是川軍中的傳統吧，其他單位聽都沒聽說過。老軍士每個人都有一本，證明他是正牌，絕不是西貝貨色。
授完階回營，連長已把全營五個號兵集合起來，在營門口噠噠的、噠噠的地吹了起來，我就這麼神氣活現的被吹上了第二班下士副班長的寶座。
當副班長並不好受，挨罵的機會更多了。輪到雷排長當值星更倒楣，要隨傳隨到，隨時隨地的要隨侍排長身側，一個不小心，就會挨上十扁條。當著班兵們面前挨揍，威風盡失，臉上無光！
最怕的還是排值星，我們那個部隊特別注重值星交接儀式。星期六中午，全連舉行交接典禮，下午二時，是各排的大典，上班值星與下班值星，必須把全班的人馬（現有、公差、勤務、外調、事病假）、槍枝、彈藥、圓鍬十字鎬記得滾瓜爛熟，不然在報告詞中就會結結巴巴的吃螺絲，吃了螺絲當場就兌現二十扁條，絕不寬貸。值星交接報告詞瑣碎而又冗長，要一口氣唸完，有如京戲裡法門寺中賈桂唸狀子。報告詞如下：
中華民國╳年╳月╳日╳時╳分，上班值星╳╳╳下班值星╳╳╳舉行交接禮，玆交到人員╳╳名，八．二五迫擊砲╳門，七．九步槍╳╳枝，子彈╳╳╳╳發，砲彈╳╳╳發，手榴彈╳╳╳枚，圓鍬╳╳╳柄，十字鎬╳╳柄，扁擔╳╳根，籮筐╳╳付，人員中，外調╳╳名，公差勤務╳╳名，事病假╳╳名，實到╳╳名交代如上，報告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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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班值星，亦如儀複誦一遍，表示收到這些人馬槍枝，儀式便告完畢。營值星是由各連長擔任，不用這一套，把一切寫在值星簿上，星期六下午，連同口哨值星帶派個傳令兵送到下一連去就行，用不著這些繁文縟節。
副班長是兵王：在班裡掌著生殺予奪的大權，雖然自己也經常挨揍，卻也可以隨時揍別人出氣，還能帶零頭賺一點，比如排長揍他十扁條，他可以把全班每個人打十扁條，當然馬上兌現也不好意思，過後隨便找個碴，全班便在虎威之下，全體立正、下跪，或兩腿半分彎，打屁股，這樣，副班長心頭總算有了補償。
班長不大管事，如果班長是上士兼任的（一般的班長都是中士充任），則更老爺了，幾乎比連長營長還舒服，副班長與上等兵雖只是一級之差，但待遇上卻大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