邏輯怎能包容矛盾

這就是給薇拉的信件全文。於一九九八年五月七日以電子郵件寄出,而在我得到一份完整的副本之時,已是整整一年過去。

我承諾附上一篇內容詳實的後記,隨後就有,但我們得先看看薇拉對法蘭克的信有何反應。我們可以做到這點,因為薇拉讀過法蘭克的長信之後,法蘭克又發了另一封電子郵件給她,而薇拉終於打電話到他的旅館房間。

在這個夏夜裡,我坐在克羅伊登家中,面前放著這封長信,而在那年十一月,我到皇宮飯店和法蘭克見了面,距離他在這家飯店裡寫信給薇拉只有半年時間。我想如果我不提提這點,就顯得太大意而不可原諒。我還清晰記得他因為有機會與薇拉在沙拉滿加碰面而雀躍不已,而當我在十一月撞見他時,還完全不知他們是否已經見面,或者若是見了面,結局又是如何。自從我們在斐濟道別後,我就沒和這位挪威人聯繫過。

法蘭克與薇拉可能找到回頭的路嗎?或是法蘭克只是在馬德里驚鴻一瞥,而根本沒和薇拉聯絡上?

我坐在圓頂大廳之下喝著茶,邊嚼著餅乾,邊聽著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的睡美人(Sleeping Beauty)豎琴演奏,一如法蘭克前一次所為。我從酒吧外的餐桌上,突然見到這位挪威人正往圓頂大廳而來。我覺得一陣驚喜穿過全身——因為這是個多麼驚人的巧合,竟然會在皇宮的此地遇見他!而且是在距離斐濟或倫敦這麼遠的地方。奧斯陸應該是比較可能見到他的地點,而且事實上,我在幾個星期之前,才在該地稍事停留。

我覺得奧斯陸是個迷人的城市,那個地方尤其令人感到愉快的一點是,法蘭克的家鄉是個現代化的歐洲城市,但是它和未遭破壞的鄉間只有幾百碼的距離。我還走了一段長路,到一個名謂烏爾伐斯特(Ullevalseter)的森林漫步許久,這個地方有如田園牧歌一般,一路上人跡罕見。

在皇宮見到法蘭克,有點像是現行犯被逮到一般,而且我竟然沒有立刻跳起來迎向他,這也讓我覺得很莫名其妙,同時,顯然他是在圓頂大廳裡找人。然而,他不久便注意到我,一路朝著我的桌子走來。

「約翰!」他大叫一聲,「真是意外啊!」

他坐下來幾分鐘,一直到有名女子來找到他。我覺得那不是薇拉,但是在一個小時之後,我才確定了這點。當時,我雖然連薇拉的一根頭髮也沒見過,但為了某個特殊原因,我已經很清楚薇拉的模樣。這聽起來或許有點神祕兮兮,但我會在後記之中詳細解釋。

法蘭克說,他會在飯店待幾天,我們同意晚上見面,一道喝杯啤酒。

「我們得稍微談談。」他說。「我們總是很容易忘記這些時候。」

他一走進餐廳,這句話突然在我心裡起了作用,因此不久便安排了一道計謀。我只要打幾通電話,一通比一通大膽。問題是,我真的能夠辦得到嗎?更困難的是,我可能只騙到法蘭克一個人嗎?我明白自己很可能製造出一筆糊塗帳,不僅替我自己帶來困擾,其他來不及閃避而被扯進來的人也一樣。

我不願說像這樣偶然的機會是命運或其他超自然意識的「傑作」,但是這種機會一生難得一回,我不能讓它從我指尖溜走。我的處境十分微妙,但我應該立即說明,在馬德里的這個午後,機會由天而降,假如我放棄了,眼前就不會有法蘭克的這一封信。

好了,舞台交給你,法蘭克。你還寫了另一封給薇拉的問候信,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幕了。在這最後的一封信箋結束,便不再有其他任何的書信。無論如何,我們之中必須有人來描述在塞維爾發生的一切。我想最好是由我來進行,在後記裡。

※※※

薇拉吾愛:

在我的長信之後,又來了一聲問候。

星期三下午,當我手上抓著一個黃色的大信封袋,離開火車站回到飯店房間,腦子裡塞了滿滿的話必須告訴你。我決定在將它們全部變成文字之前,寸步不離我的房間,因為我需要用上從現在到星期四晚上的每一分鐘,好讓你有足夠的時間讀完我前面所寫的一切,接下來,但願你就會準備前往塞維爾。

我打開電腦,但在我坐上書桌之前,再度打開包著斐濟群島那些照片的信封袋。有十三張是在查爾斯王子海灘拍的,十三張在換日線上、十三張在波馬瀑布、十三張在馬拉福的棕櫚樹叢裡。一定是這種明顯的對稱數字讓我將一張照片翻了一面。

標題是紅心九,下面的文字是:數十億年之後,太陽成了一枚紅色巨星,在星霧之中,偶爾還會有些無線電訊號遭到攔截。你穿好襯衫了嗎,安東尼歐?現在就來媽媽身邊!距離聖誕節只有四個星期。

我翻到下面的一張照片,那是梅花三:此時此地的聲音出自兩棲類的子孫。在瀝青叢林裡,地面上的蜥蜴有個姪兒在說話。那毛皮脊椎動物的後代發問了:為何這無恥的卵囊竟四面八方地恣意生長?

我的脈搏加速跳動。在第三張照片背面是黑桃五,我讀道:小丑醒在枕間的有機硬碟上。他的幻覺已消化了一半,他很想從中爬到新的一天,爬到海灘上。是什麼樣的核能讓小精靈的大腦著火?是什麼讓意識的爆竹嘶嘶作響?是什麼原子能讓靈魂的腦細胞緊密結合?

我繼續將五十二張照片全翻了過來。那就是箴言,薇拉,我手上拿著一整套的箴言。那是給我們兩人的,因此我立即坐了下來,繼續寫我的長信給你。我寫了又寫,除了幾個小時的睡眠,除了在圓頂大廳裡迅速喝了一杯咖啡,除了清理房間的時刻到退休公園快走些時之外,沒有離開書桌一步。然後我在星期四晚上將整封信傳給了你。我還附上一套箴言,並表示我將會按照撲克牌的四種花色,將箴言文字編排出來,依序是梅花、方塊、紅心和黑桃。然而,我將長信傳出去之後,又想到另一種編排箴言的方式,那是我比較喜歡的方法,不過我們見面之後,可以再討論。

我在信裡加了一句話,請你在讀完全信之後,立刻打個電話給我,但是別在看信之前。而你在半夜裡來了電話。

我沒上床,只是關在房裡三十六個小時之後,到酒吧逛逛應該不算離譜,但除此之外,我整個晚上都留在房間裡。我在浴室和臥房之間踱來晃去,而且我必須坦承,到了你終於打電話來的時間,兩罐迷你琴酒已經離開冰箱,還有一罐迷你伏特加。

你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真是個魔鬼,法蘭克。你知不知道?」

「你全讀完了嗎?」我問。

「是的,每一個字。你真是個魔鬼。」

「為什麼呢?」

「這個『安娜』與『荷西』到底是誰?」

「你覺得那是我自己捏造的?」

「不,不完全是。我想你們是共謀。」

「共謀?怎麼可能呢?」

「在沙拉滿加,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

「我想我們在沙拉滿加有太多事沒告訴對方。」

「像什麼?」

「不,你先說。」

「為什麼?」

「是你先說你有些事沒在沙拉滿加告訴我的啊!」

「我只是不太確定你和他們是不是一夥。」

「我不知道你遇見了什麼。薇拉,我明天要去參加安魂彌撒。你會來嗎?」

「會的,法蘭克。我會去塞維爾。如果你沒出現的話,就給我等著瞧。我的飛機在十點半起飛。」

「我真的很高興聽到你要去。」

「但我覺得自己好像被騙了。」

「怎麼說?」

「他又打了一次電話。」

「誰?」

「那個『荷西』啊!」

「哦,真是可笑。我同意這實在可笑。他說什麼?」

「和你說的一樣。他總是和你說同樣的話。這就是重點。他又問我會不會來參加彌撒。這回他倒很確定你也會來。」

「他還說箴言是給我們兩人的。這顯然有什麼道理。」

「什麼道理?」

「哦,我不知道,薇拉。我真的不知道。」

「不是你叫他打電話的?」

「你真的這麼想嗎?」

「但你在沙拉滿加也是和他們一夥的啊?」

「我一點都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不懂我在笑什麼,我們就從那裡開始好了。」

「我很好奇。」

「哦,我真的不知道……」

「繼續說,全倒出來。我在等著和你見面呢!」

「以前我見過安娜與荷西……法蘭克?你還在聽嗎?」

「你見過他們?」

「你不知道嗎?」

「但上一次我們談話的時候,你說你不認識安娜,所以你不會去參加安魂彌撒。」

「我相信你,法蘭克。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他們要我別告訴你。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知道我和他們談過話。」

「什麼時候的事,天哪!在哪裡?」

「在沙拉滿加。先等一等。就是那天晚上,我們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