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逐鹿中原 第二百九十五章 滄州(上)

滄州城,此時城門緊閉,城內一片陰雲密布,百姓們恐慌萬分的蝸居在自己的小屋之中。

大街之上,罕有人跡,縱有,也是那五千城衛軍,以及城中捕快。

城內各個店鋪大都關門歇業,在這個時候,不會再有任何生意上門了。除了那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如柴米油鹽之類的,再也沒有任何商家再度開門了。

知府曾志宏早有嚴令,擾亂城中秩序者,殺無赦。

整個滄州城處於一片動蕩不安的局勢之中,若非官府嚴加掌控,只怕早就亂成一窩了。

這一切的起因,都因為一隻突如其來的部隊。

在滄州城的城外數里之處,上萬的匈奴鐵騎正嚴陣以待。

詔安勸降的文書早在今日清晨時分便已射入城頭。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

一日之內,不降者屠城。

匈奴人的這番話絕非空口威脅,由北地至此,數處大城,一旦不降,匈奴人立即發動雷霆般的攻勢,城破之後,燒殺搶掠,無所不用其極。

城內官員更是全數斬殺,一個不留。

只是,他們的政策十分清楚,若是投降,定然善待降俘。城中官員,一律官至原位,更有甚者,對那些拍須遛馬,恭順小人大肆提拔。能夠把握機遇,官升三級者,比比皆是。

如此鮮明的對比,絕大多數的城鎮都選擇了後者。他們拋棄了尊嚴和忠誠,為的就是保住那苟延殘喘地最後一條生路。

滄州城,整個滄州的州府所在,又會做何選擇?

衙門的大堂之內。依舊是肅穆嚴謹,然而此時看去,竟然突兀地多了一點蕭條的味道。

「曾大人,您是如何選擇?」

城中統兵副將陳信宏高聲詢問道。

曾志宏沉默著,過了良久,他看了眼高掛正中地,但已是漸漸西下的紅日,嘆道:「時間不多了。」

陳信宏眉頭一皺,道:「曾大人,正因為時間不多。是以你我要儘快做一決定才是。」

「那麼以陳將軍之見,又當如何是好?」

「滄州乃大城,城內五千精兵。十萬百姓,當可固守。」陳信宏沉聲道。

「固守?你能守得住么?」曾志宏雙目中隱現一縷精光,凝視著對方。

陳信宏臉色微變,在對方凌厲的目光之中,他低下頭去。曾志宏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的氣勢在這一刻卻隱隱地壓制了陳信宏這名統兵大將。

過了片刻,陳信宏嘆道:「匈奴人來的都是馬隊,只要大人下定決心。我敢保證,一定不讓得逞。」

「若是他們後續部隊前來,又當如何?你能守得住幾日?」曾志宏逼問道。

陳信宏臉上的神情極度難看,他沉吟片刻,終於道:「守不住。」

雖然他麾下五千精壯,但是這些從未經歷過戰事兇險的新丁,又怎能與那些如狼似虎的匈奴人相提並論。

縱然是算上城內的十萬百姓,也絕對擋不住匈奴人。他們畢竟只是平民百姓,與這些職業軍人無從比擬。

戰端一開。怕是倉皇逃命者多,奮勇殺敵者寥寥。

到時候,不拖後退就已經是天之大幸了,想要指望他們殺敵守城,那是決無可能之事。

「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如不守了吧。」曾志宏沉默片刻,突然低聲說道。

「什麼?」陳信宏驟然抬頭,他死死地盯著這位滄州城官位最高地朝廷大員,目光中充滿了駭然之色。

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著,曾志宏的聲音之中有著一股無法形容的哀傷和出乎意料地堅定:「本官已然決定,棄城投降。」

陳信宏抖了抖有些發麻的嘴唇,他實在不敢相信這一句話竟是出自曾志宏之口,

他們雖然交情不深,但是多年相處,對彼此多多少少有些相知。

二年之前,黑旗軍統領許海風大鬧滄州城,他們同時做了階下之囚。不過也正是因此之故,他們之間反而因為同病相憐,多了些交往。

在他的印象中,曾志宏雖然遠遠談不上潔身自好,清正嚴明這幾個字,他在位的這幾年,經過手頭的來歷不明地錢糧怕是也有了個不小的數目了。

但是,他畢竟是一個出身於書香門第的文人。

在民族大義之前,他地心中應該有一個準則才是。

他的眼中有著一絲怒火和詫異,莫非自己竟然看差了人。

「曾大人,若是下官未曾記錯,大人府上歷代為官,曾家在大漢享有赫赫名聲。今日,大人若是一步走岔,只怕……」

他的話雖然沒有說下去,但是其中的意思卻是說的明明白白。曾志宏的臉皮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扭頭看了眼面前激動的同僚,道:「八年前,先帝任命本官為滄州知府,臨別之際,曾在金鑾殿上淳淳教尋,要本官管理好這整個滄州數十萬戶百姓的身家性命。」他地話突然一頓,隨後重重的道:「數十萬戶百姓的身家性命啊,都在本官一念之間。」

陳信宏一怔,似乎一盆冰冷徹骨的涼水當頭傾下,他的滿腔怒火立即消失無蹤。

「滄州城是滄州首府,整個滄州數十萬戶百姓的目光都看著這裡。降,則背負百世罵名,不降,則滄州勢必血流成河,一片屍山骨海。」曾志宏的聲音驟然凌厲之極:「陳將軍,換做是你。又要如何是好?」

陳信宏張了張嘴咀,然而呆了半響,卻是始終發不出一個字來。

「大殿下在太原,彙集了大漢精英。意圖與匈奴人決一死戰。」曾志宏沉默片刻,突然說道。

陳信宏不解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何岔開了話題。

「這一戰,若是輸了,則大漢再難有反撲之力。」曾志宏抬起了頭,他看著窗外那耀眼的日光,似乎自言自語地道。

身邊的陳信宏搖頭道:「不會的,太原有古大帥在,不會輸的。」

「陳將軍,你如此相信古大帥么?」

雖然曾志宏問得沒頭沒腦。但是陳信宏卻是完全了解他地意思。

重重地一點頭,陳信宏道:「古大帥一生百戰,無一敗績。若是連他老人家也信不過,那麼天下間還有誰能夠勝的了匈奴人。」

他的聲音充滿了驕傲,為了這位軍人中的頂尖人物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好……」聽了他充滿信心的這句話,曾志宏高喝一聲:「如果古大帥贏了,那麼乘勝追擊之下。則復國有望。」

「曾大人,你的意思是……」陳信宏雙目一亮,驚呼道。

「太原一戰。若是大勝,古大帥決不會放棄銜尾追殺的機會,那時收復失地不過是指日可待。本官要為大殿下保住這片大好河山,不能還給他一個支離破碎的滄州。」曾志宏的話緩慢而沉重,但每一個字都是發自於肺腑之言,顯得特別動人:「先帝交付本官地是一片完整無缺的滄州,本官任滿還鄉之時,交還的也應該是一個完好無損地滄州才是。

「曾大人,但是您……」

微微一笑。曾志宏輕聲道:「待匈奴大敗,漢軍重返之際,曾某自然會給先帝一個交代。」他的聲音雖輕,但是卻充滿了一種堅定不移的慘烈味道。

陳信宏打了個寒顫,隱隱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由地心中感慨,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睛順著曾志宏地目光看向天際,日頭雖然依舊火熱,但是他的心卻是一片冰冷。

「時間快到了。」曾志宏嘆息道。

陳信宏如夢初醒,他看了眼漸漸西移的太陽。

時間,就是如此奇怪地一個東西,越是希望它快些過去,它就越是慢的如同老牛拉車一般。然而,當你想要挽留這一段的時間之時,它卻過得飛快無比,讓人無所適從。

此際已過午時,距離匈奴人所規定的時間,已經不足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之後,等待他們的不是全城投降,就是匈奴人的大兵壓境。

擺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個艱難無比的取捨。

「就這麼定了吧……」幽幽的聲音從曾志宏地口中傳出,他的眼中含著一絲淡淡的水光,只要他投降了,曾家百年忠義之名即將坦然無存,他又何嘗心甘情願呢。

只是,做為滄州的最高官員,有些事也唯有他才能做的,他的眼神逐漸堅定起來:「一切罪過都由本官擔任,開城投降。」

「且慢……」

疑惑的看了眼陳信宏,曾志宏問道:「什麼?」

陳信宏面色沉重,突地重重跪下,恭恭敬敬的向他磕了一個響頭。

曾志宏大驚,連忙上前攙扶,問道;「將軍這是做什麼?」

陳信宏抬頭,凝視著他的眼睛,道:「程某膝下尚有一子,年紀尚幼,不懂事故,想要託付於曾大人,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你……」

陳信宏的臉上滿是苦笑,他的眼中亦是一片苦澀:「滄州,可以降,但是,我不能。」

「陳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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