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有沒有可能，我不參加媒體採訪？」
火焰電影製片廠《螢火蟲》攝影棚，導演辦公室，幾面布景牆壁板上都訂貼滿了各種概念圖，道具、場景設計圖紙等，聽到希斯－萊傑這句話，坐在辦公桌後的王揚怔了怔，疑惑問道：「哪一個？」《螢火蟲》即將在今天下午開機了，然後要做一些開機採訪，這一個？
希斯－萊傑微笑地聳了聳肩，心裡卻十分緊張，答應吧，答應吧！他摸著鼻子道：「所有。」王揚不禁笑了，又好奇又疑惑：「為什麼？」希斯－萊傑很不自然地雙手握在一起，兩隻大拇指拌來拌去，這個話題還真是有些尷尬和幼稚，他咳的一下，聲音很是低沉：「呃，咳……我不太喜歡做這些事，我這個人，不喜歡、不懂和媒體溝通。所以最好可以，咳，沒有。」
「嗯……」王揚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他發現希斯－萊傑的性格還真是和恩尼斯－德爾－瑪有點像，一方面很是壓抑自己，面對人群時似乎沉默寡言，一緊張就詞不達意，但其實是一個熱情的人；另一方面又渴望釋放自己、擊敗世俗，不難理解他為什麼可以把癲狂的小丑演得淋漓盡致。
不參加媒體採訪？包括開機、拍攝、後期主要宣傳、上映、衝擊獎項、DVD銷售……這些環節加起來豈是一次兩次，《螢火蟲》的宣傳需要希斯－萊傑。王揚靠了靠椅子，忽然攤手笑道：「希斯，為什麼你會這麼緊張？媒體是怪獸嗎？你平時可不會這樣。拜託，夥計！」他認真道：「我們是朋友，不只是同事，除非你不把我當朋友。」
「不，怎麼會！」希斯－萊傑連忙說，他從來都喜歡交朋友，但是緊張、害怕……誰知道。沒有管希斯怎麼想，王揚繼續說著自己話：「無論如何，我希望你不要覺得我是導演、製片人，就隔離開來，就不喜歡辣妞。現在我24歲，你也24歲，我們都是年輕人，有什麼都可以說，關於這部電影的、不關於這部電影的，我想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
希斯－萊傑的笑容有點靦腆，同齡的導演，還真是沒有過這樣的好朋友，他點頭應道：「我想也是。」
「當然。」王揚笑了笑，這個又害羞又瘋狂的傢伙真是有趣，他知道這就像是一種交換，想別人說一些真心話，先給一個投名狀，尤其是希斯－萊傑這種人。浮光掠影地想著這幾年的事，王揚呼了一口氣，似傾訴似自言自語：「馬上就要開機了，這是我第九部執導電影，我跟你說實話，我真感到很大壓力，比以前加起來都要大的壓力。但是這些壓力，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妻子、我家人、我朋友，劇組，媒體大眾……有時候我就是和丹尼說一下，丹尼是我家的拉布拉多犬，反正它不可能告密。」
「呵呵。」看著這個大導演略顯疲態的樣子，希斯－萊傑十分理解，他明白被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但真想問：「為什麼跟我說？」王揚就像聽到，聳肩地道：「我要是跟傑西卡說，她肯定心疼安慰我，我也肯定能得到安慰。但我不，我覺得一個男人，應該扛住這些，分享10%的不愉快，貢獻100%的愉快。」
希斯－萊傑點了點頭：「你是個好男人。」他不禁更加懷疑最近開始懷疑的一些問題，以前的生活、以前處理感情的方式是不是錯了？應該怎麼樣面對米歇爾－威廉姆斯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這部電影太多的難題，是我第一次面對，我不想搞砸。」王揚說著抿住嘴唇，他不想搞砸卻不害怕，他有勇氣去迎接這些挑戰！又說道：「你別看我好像應付自如，其實我也一樣討厭整天和媒體打交道，無休止的頒獎典禮、無休止的採訪、無休止的狗仔隊……該死的！我真想知道怎麼樣才能戒掉他們！」
聽到他用這句《斷背山》經典台詞，希斯－萊傑不禁笑了笑，也呼出一口氣，數月積累的壓力泄了不少，搖著頭道：「我也想知道。」王揚說穿了事實：「除非不做這個行業了，退出，不然還得繼續！」他攤手道：「我討厭和媒體打交道，是因為很多時候，你想罵他們『賤人』，你只能忍著，保持著自己的形象。」
「你知道我是個亞裔，太多人等著看我的什麼醜聞，性、酗酒吸毒、打架；或者哪部電影搞砸了，《螢火蟲》，好讓他們踩死我！哈哈，不是我，他們該盯著查理－辛、小羅伯特－唐尼，那些該被狗熊Fuck的屁眼！」
王揚罵著一拳捶在桌面上，也不禁有些激動起來，這些不是假話，不說誰，參與了《穿普拉達的惡魔》口水戰的一些影評人就想他完蛋；公司在宣傳、院線資源方面也受到諸多為難排擠，經常只能另闢蹊徑，創造新的銷售模式。還有很多人、八卦媒體們希望、布下眼線、努力尋找著他私生活方面的醜聞，不過他連派對都很少參加，總是讓他們失望。
「哈哈！」王揚忽然又是一笑，看著沉默的希斯－萊傑，道，「我可不能和你太親密，關於我是個同性戀、雙性戀的傳聞已經太多了！他們侮辱了性取向，上帝見證我只喜歡女人，現在只愛著一個女人。」
聽著他大大咧咧、連喊帶罵的貼心話，希斯－萊傑心裡漸生觸動，這個大導演真的把他當朋友、好朋友。他開口說道：「呃……我也憎恨那些媒體，他們不放過你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如果不是為了拍電影，我不會來美國，我喜歡悉尼，那裡的風很清爽……我就是不能適應，那些報紙是很多人能看到的，每次採訪……呃，就像很多人看著你。看著希斯－萊傑，呃，不是恩尼斯，或者藍手套……」
說起這些，希斯不禁更疑惑，他不太懂得這些美國佬的遊戲，但都知道身為亞裔的王揚做到現在深受全美歡迎這一步非常不容易，除了神奇成績就是公眾形象了，他問道：「呃揚，你那麼討厭媒體，為什麼還能和它們相處得那麼好？還有那些頒獎典禮……你簡直就是，太厲害了。」
「我不是完全討厭媒體，他們是電影人和影迷之間的信息橋樑，我只是討厭造謠生事的八卦媒體。」王揚笑了笑，說他怎麼怎麼懂得和媒體相處還真是抬舉了，他都不記得自己「口出狂言」了多少回，只是狂言都實現了而已；要是不實現，他早完蛋了。想著不禁搖了搖頭，王揚又笑道：「我覺得，還是有很多真心喜歡王揚，喜歡希斯－萊傑的人，尤其是我們身邊的人，讓你在乎、重要的人為你歡呼，讓那些想你出醜的人沮喪，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希斯－萊傑若有所思，卻仍然不減苦惱：「但一到出席那些場面……我就渾身不自在。」王揚沒有辦法地挑起眉頭，語氣平靜：「希斯，你還是要接受一些宣傳採訪，我不會安排那麼多給你，但還是有。其實希斯，我知道你，這是很矛盾的，你既不想說虛偽客套的話，你想說『賤人』；可你又想保持形象，大家都覺得『希斯－萊傑？他沒有問題』的形象，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
「WELL！」王揚突然啪的一聲合掌，沒有繼續說。
這就像學校的聖誕舞會，一個精心打扮的男孩很拉風地站在一個角落，雙手插著褲袋，看似隨意，卻非常在乎周圍人的留意和眼光，希望學校最火辣的啦啦隊隊長來勾搭他；可是這個男孩同時又不想惹來太多的注意，害怕惹來那些校隊運動員、學校名人一群人走過來的調侃，又怯於登台唱歌表演，大出風頭。他只想在他可以掌控的世界裡，和一個辣妞好好暢談逗樂，如果人一多，他就害怕、說不好話，這其實都是因為不自信，自卑，自慚形穢。
自卑和被動，足以毀掉很多，毀掉一份愛情、毀掉一個人的人生。
很多演員之所以走上演藝道路，其實都是源於不自信，他們對自己不滿，有一條不愉快的成長軌道，想要變成其他人……也許10歲就經歷父母分居，並11歲時離異的希斯－萊傑就是。
「……」希斯－萊傑沒有全部、但已經算是聽明白了王揚的潛台詞，臉色不受控制地尷尬發紅，又聽到王揚自嘲道：「說起來，你可能不知道，那時1998年，我和扎卡里－列維、瑞秋－麥克亞當斯要上《奧普拉脫口秀》，噢天啊！我都不想說自己激動緊張成什麼樣子了，假裝鎮定、手心出汗，不過總比扎卡里那傢伙好，哈哈！」
「2004年4月了，很快就是6年，從我走出南加大，整整6年。」王揚擰開水瓶緩緩喝了口，一切仿如昨天，修葺公寓、試鏡、拍攝……他的嘴角翹起了回憶的微笑：「《鬼影實錄》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開機，1萬美金，我不敢想太多，只是GOGOGO……那時候的團隊很小，我、扎卡里、瑞秋、傑西卡，還有約書亞，也許，他也算是布景師吧，哈哈！現在，幾百人的團隊，2億美金，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他從椅子站了起來，往外面走去，走過時拍了拍希斯的肩膀：「老兄，準備開機了！《螢火蟲》。」
希斯－萊傑感到肩膀被拍得疼痛，雙眼定定地凝了凝，從社區小劇場舞台，到現在2億製作成本的科幻電影，他希斯－萊傑居然走到了現在，不厲害嗎？他雙手推了桌子一把，起身走去：「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