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大江東去 二四二、紙船明燭照天燒(十)

「有多荒唐?」蔣志清依然冷著一張臉,「如果是拿孫大人的生命開玩笑,那你就不用說了。」

「軍爺放心,絕對沒有任何危險!」那醫生名叫張賀澤,聽完連連擺手說道,「我們幾個都是學西醫的,對於醫治孫大人傷勢或許還有點辦法。但涉及到昏迷不省人事的問題,就非我等所長了。時至今日,只有另想高招。」

「那有什麼法子?」蔣志清問道。

張賀澤糾結半天才鼓起勇氣:「軍爺,不知您聽說過『叫魂』的事情沒有?」

叫魂,又叫「喊驚」、「喊魂」等,是舊時候漢族的一種民俗,流行於全國大多數地區。蔣志清當然知道。他點點頭:「怎麼,你打算請跳大神的來給大人叫魂?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般都是給小孩叫魂吧?」

「是、是、是,軍爺說的沒錯。」張賀澤連聲說道,「兒童受了驚嚇之後,會出現昏睡不醒、神志不清、意識模糊等癥狀,經過叫魂,確實能立竿見影的效果。目前醫學還不能給出合理的解釋。如今孫大人病情與兒童失魂癥狀雖輕重有別,但可謂異曲同工。軍爺既然希望孫大人早些醒來,何不試試這種辦法?反正有百益而無一害。」

「這……」蔣志清有些捉摸不定。在他看來,孫先生之所以昏迷不醒,那是因為傷勢過重,跟小孩受驚嚇完全兩碼事,叫魂能有用么?

張賀澤見蔣志清猶豫不決,心中暗喜,嘴上卻帶著惋惜的語氣說道:「軍爺,這是在下想出的醫治方案。如果您不允許,到時候孫大人沒有醒過來,可別怪在下無能!」

蔣志清重重地「哼」了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就推薦個人選吧!不過,時間限度不變,你們要抓緊。」

參與救治孫元起傷勢的都是西醫。西方醫藥學發展到二十世紀初,人類確實發明了一批具有顯著療效的化學藥物,但也不多。這些藥物即便傅家甸的華人醫院沒有,去附近大的日本人、俄國人醫院找找,也能湊個八九不離十。

但找來中醫或者巫醫,那就不保准了。沒準他開的藥引需要一對活蟬,這冰天雪地的你上哪給他找知了去?再來個什麼百年靈芝、千年山參、萬年雪蓮,或者是什麼大還丹、黑玉斷續膏,該怎麼辦?所以蔣志清再次咬定時間,還是原來的兩天。

張賀澤硬著頭皮說道:「我們傅家甸有位遠近聞名的神漢,名叫許諶,摸驚、叫魂、驅邪等法術極為靈驗。麻煩軍爺請他過來一試!」

蔣志清轉身吩咐道:「給你們一個小時,去把那個許諶綁來,不,請來!現在開始計時。」

時間緊迫,七八個志願者敬禮之後,撒開腳丫子就往外跑。

許諶才是真正的「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雖然傅家甸鬧鼠疫,他家卻僥倖逃過一劫,而且因為染病者眾多,許仙還趁機撈了不少錢。如今風聲越來越近,他家有米有鹽吃穿不愁,關上院門躺在熱炕上,小日子不知過得多滋潤。

誰知道除夕前一天,一家人正圍坐在炕桌上聊天,就聽院門被敲的哐哐響。許諶老伴踢了他一腳:「老頭子,別喝了,又有人找你!」

許諶放下燙得正暖的小酒壺,皺著眉頭道:「誰啊,大半下午的敲門?三子,去!說老子今兒不想出門,回絕了他們!」

「大懶使小懶。」三子只好咕咕噥噥地從熱被窩裡鑽出來,披衣穿鞋出去開門,走到院子里就大喊道:「許神仙今天酒喝多了,不能出門,你們回去吧!」

「少廢話,快開門!」門外依然不管不顧,砸門砸得更厲害。

三子被從熱被窩叫出來,本來就一肚子火,此時便有些控制不住罵道:「吵吵什麼?嚎喪呢!今兒你們就是叫破大天,三爺我也不開門。」

外面聲音立馬安靜下來。三子還在為自己的威懾力洋洋得意之時,就聽見院門「哄」的一聲被炸得四分五裂,七八個志願者端著槍衝進了院子,看到三子,上去就是幾槍托:「老實蹲好,不許亂動!」留下一個人看守,剩餘的人直奔卧室。

許家的人已經被那聲巨響嚇得蹦下床,再看見一夥強人手持鋼槍進了屋,以為亂軍搶劫,一個個差點兒沒嚇軟腿,顫聲求饒道:「軍爺饒命!軍爺饒命!」

「誰是許諶?」領頭的喝問道。

許諶哆哆嗦嗦地說道:「小老兒便是,不知軍爺有何吩咐?」

「少廢話,快帶上傢伙事兒跟我們走,否則,哼哼!」說話間,幾個人從腰間掏出子彈壓進槍膛。

這些被蔣志清帶在身邊的人,都是早先孫元起帶來傅家甸的志願者。孫元起遇刺後,他們的內疚悔恨便化成了一股戾氣,不復當初的溫文爾雅。

許家人聽見「嘩啦」「嘩啦」拉槍栓的聲音,不啻於看到閻王爺的催命符,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片刻之後,許諶被兩個高大的小夥子挾制著飛奔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許家老小。

在第五十五分鐘的時候,這隊人馬終於氣喘吁吁地出現在蔣志清面前。蔣志清看看手錶,微微頷首:「辛苦了!」旋即轉臉對許諶說道:「你便是許神仙吧?努力,你還有半天時間。」拍拍他肩膀,然後帶領眾人揚長而去。

呆立片刻,許諶才回過神來,在四周的醫生里發現一個熟人,連忙撲上去問道:「張老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張賀澤苦笑道:「許老哥,實在對不住。事情是這樣的,欽差孫大人遇刺,因為傷勢過重,加上失血過多,十多天來一直昏迷不醒。如今衙門裡的想讓孫大人醒過來,我等素手無策,聞知許老哥法術精湛,所以請您來幫忙。」

許諶心中略定,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對了,剛才那個小夥子說什麼還有半天時間,啥意思?」

張賀澤深深地對他鞠了一躬:「這就是對不住許老哥的地方,跟你說話的那個小夥子只給我們兩天時間,如今已經過去一天半了。所以……」

「如果救不醒呢?」許諶試探著。

「很簡單,全部槍斃!」邊上一位醫生插嘴道。

許諶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嘴唇直哆嗦:「半天,要槍斃?」

「沒錯!我們已經用盡了各種辦法,還是沒戲,現在就看你的了!」其餘幾名醫生也圍過來,「現在時間可不多了,只有小半天時間,如果想活命,就趕快施法吧!」

許諶如夢初醒,趕緊翻身坐起來,從包裹里拿出搖鈴、羅盤、寶劍、銅鏡、印章等物件開始做法。請神、驅鬼、招魂、念咒、貼符……十八班武藝施展了一遍,孫元起還是昏迷不醒。

一整套儀式做下來,已經是晚上十點。不知是緊張,還是勞累,許諶不停地用衣袖擦汗。周圍的醫生也沒閑著,都抱著虛妄的希望一直在邊上幫忙。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的生死都被捆在一塊,也沒什麼顧忌了。張賀澤直接說道:「許神仙,你還有什麼招就快點使出來吧,別藏著掖著了!到了明兒早上,那個二愣子丘八真可能一怒之下,把我們通通斃了的!」

許諶心道:老子就是一個跳大神的,現在是性命攸關的時候,哪還敢藏私?不僅把自己會的使了出來,還把和尚的、神甫的都剽竊了一遍。關鍵沒用啊!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許諶咬咬牙:「現在看來,只有一招了!」

「是什麼?」醫生們齊聲問道。

「沖喜!」

沖喜,也是中國古時候常見的迷信風俗。在家中有人病重時往往用辦理喜事,比如迎娶未婚妻過門等舉動來,來驅除所謂作祟的邪氣,從而希望病人轉危為安。

「沖喜?」眾人有些驚疑不定,三更半夜的,上哪找人來給孫大人沖喜?

許諶斬釘截鐵說道:「沒錯,沖喜。按照推算,只要一個屬雞的女子給欽差大人沖喜,必定可以讓他恢複神智!」

眾人如今也是病急亂投醫,看許諶語氣非常肯定,只好去找蔣志清:「要想讓大人明早之前清醒,必須現在就要給他沖喜。」

其實這些醫生都知道這十有八、九是場鬧劇,半點效果也沒有。可是萬一有效果呢?當然,如果蔣志清不答應那更好,正好給了大家談判的把柄。

蔣志清顯然沒有料到他們會在「叫魂」之餘,還要再鬧「沖喜」這一出,頓時頗為不喜:「這大半夜的,哪裡找屬雞的女孩去?還是趕緊回去想別的招兒吧,時間不多了!」

這群醫生偏偏跟他卯上了:「現在我們就只有這一招,你要是做不到,可別怪我們!」於是兩撥人就在醫院門口吵鬧開了。

自從老趙隨著薇拉來到傅家甸之後,就一直住在醫院,早早晚晚在孫元起邊上打轉轉。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老人了,夜裡睡得輕,聽見醫院門口的吵鬧聲便乾淨披衣起床,出來看看怎麼回事。聽了片刻,才出聲勸道:「這大半夜的,你們吵吵啥呢?」

蔣志清和諸位醫生都認識老趙,知道他是孫元起的管家。俗話說:「宰相門人七品官。」見老趙說話,都趕緊閉嘴。

老趙瞅著許諶:「許神仙,用屬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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